第182章 絕色

一聲師姐, 喊的是六百年前的短暫緣分。

啼魚州一役死傷慘烈,七個山門全毀, 活下來的修士天涯四散,生死杳無音信, 而六百年歲月更叠,人間的朝代都幾經易主,當年逃出去的低修,活在世上的, 恐怕少之又少。像季遙歌這般剛逃出啼魚就閉關,而後在人間兩百多年,回到萬華後只在昆都出現過一次便又消失, 對當年的故人來說恐怕早被認為已經死去。而對季遙歌來說, 夜瓏與月宵又何償不是殞命於劍陣之下?

人的記憶挺神奇, 六百年過去, 季遙歌早都記不清楚啼魚州、雙霞谷、赤秀宮和那些緣分短淺的同門模樣, 可一朝相逢, 模糊的面容竟又轉眼清晰。她們比從前要滄桑不少, 月宵褪去當年的驕縱,藏在兜帽下的臉仍是冰肌玉顏, 眉眼卻平和許多, 風情瀲灩, 很有當初應霜夫人的風采。夜瓏勁裝簡發, 少了飛揚,添了沉穩, 英氣如故,雖美卻依舊有股男兒悍氣。季遙歌稍作試探,便探得二人境界。赤秀滅門之時,二人剛結丹不久,如今六百年過去,夜瓏已是金丹後期,月宵則是金丹中期。

而季遙歌已經是……元嬰中後期。

這對夜瓏和月宵來說不可謂不震憾——昔年平凡無奇的小師妹,轉眼已步入萬華強修之列,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若不是剛才她先叫出那聲“師姐”,她們兩根本認不出季遙歌來。又或者即便認出,亦不敢輕易相認。

季遙歌變得太多,從前看來明明是那樣寡淡的一個人,如今風華無雙,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就算是應霜夫人也不及她三成,初初那一眼,仿如雙霞的千裏飛霞,而後卻又似蒼穹星河,余韻不絕,每一眼都是別樣動人。

“如今你境界高出我二人太多,‘師姐’一稱,實在愧不敢受。”

夜瓏身受重傷,半倚在月宵身上跟著季遙歌回赤秀,聽季遙歌又有話問出,月宵還沒從震憾中醒來,她少不得自己應對。

“夜瓏。”季遙歌略一頜首便直呼其名,又問起當年之事與如今景況。

“當年殺陣降下,我與月宵憑著本門法寶躲在一處堅巖地洞內,拼死扛過前幾輪陣殺才得以脫逃,因為傷及元神我二人閉關療傷十多年方出。那一役啼魚州的修士死傷近八成,結丹以下的修士全部覆滅,逃出來的人也是重傷,又被萬仞山追殺,初時幾年過得委實艱難,幸虧時間久了萬仞山也漸漸松懈,諸修才又顯露行蹤,如今他們有些自築洞府,有些去了其他門派。”

季遙歌輕“嗯”一聲,又問:“那你們呢?怎會被鬼域追殺?”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我們出關之後沒多久就與大師兄重逢,師兄已先一步尋到不少啼魚州舊部,現下在啼魚州以南的五明山築派,就名五明府。我二人是奉師兄之命,入鬼域探查一些事,不想被蕭無珩的屬下發現,躲入冥沙海的沙暴方逃過一劫,因見你這飛島來的離奇,又一路跟到此地,不想蕭無珩的人卻一路追蹤,竟追到此地。遙歌,此番多謝你出手,否則我與月宵二人,恐怕已被抓回鬼域。”夜瓏說著掙開月宵的攙扶,要向季遙歌拜謝。

夜瓏言中所提的大師兄,便是昔年應霜座下首徒,來自鬼域熾嬰的嚴遜,雖沒見過幾面,但季遙歌有些印象。她一把將夜瓏托住,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再怎樣,你我三人也有同門之情,昔年我多得二位照顧,又有生死之情,說這些就見外了。”她笑笑,待要問起鬼域之事,見夜瓏諱莫如深的目光,便又打消這個念頭。

三人說話間已經從北聖齋飛入赤秀宗島上,月宵卻忽然輕聲一呼,遙遙指向遠方巨峰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赤秀宗,一雙鳳眸刹時便紅了。再看赤秀島的景象,奇樓高閣、仙闕重殿,一眼望不到頭,靈氣氤氳、山巒連綿,皆是大宗氣象,就連穩重的夜瓏也不禁動容,眼現震憾。再允四周往來的妖修,其中不乏修為高強者,亦在元嬰之上,見了季遙歌也是恭恭敬敬行禮道聲“宗主”,心中便更加納罕震驚——短短六百年,她是如何走到今日這般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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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夜瓏傷重,被安置在東臨閣休養。雖說才剛重逢,雙方都有未盡之語,可眼下也不及細談,季遙歌只讓她二人養傷,又交代胡小六好生照顧,便先行離去。偌大東臨閣只剩夜瓏與月宵二人,樓閣位高,可俯瞰大半赤秀風光,足令二人久久失神。

運功一個周天,夜瓏睜眼,心思繁雜再難靜心,不由取出一面小令放在掌心反復摩娑。

巴掌大小的玉令,令上雕著怒放的牡丹並一個“秀”字,月宵跟著醒來,目光凝在“秀”字之上,幽幽嘆道:“當初師父將此掌門信物交給你,是希望你繼承她的衣缽,接任赤秀掌門之位。夜瓏,你才是赤秀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