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蛟血(完)

漆黑的夜被燎城大火照得通明, 所有人的臉龐都籠在晃動不安的橘色光芒裏,瞳眸像被蒙上透明的橘晶石,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帶著火色。渺小如蟻的人沖入猊獸焰峰般高漲的鬃毛間,像被熾焰吞噬般, 只剩下黑色輪廓。風很大,卷著濃雲在天際翻湧,蛇電驚閃,宛如銀蛟遊戈其間, 霎那間又將站在猊獸獸首上的人照得鋥亮。

正是那個被困在劍台上的小小低修。

原風晚頹然倒在蛛皇背上,半支起身遙看季遙歌,屬於白韻的迷人眼眸因為虛弱而半搭, 裏面充斥著迷茫, 她費盡手段想要成為的人, 到頭來, 她卻連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都不清楚。

萬仞山風華絕代的師姐已經不再, 記憶像被顛覆般, 眼前的季遙歌沒有一絲一毫像白韻的地方。她千辛萬苦奪舍而來的只不過是人家早就想丟棄的軀殼,前後六百年, 她仍舊比不過。

真是……不甘心。

毀天滅地的大戰似乎暫時平息, 花錚帶著花家眾人與所有修士朝蛛皇處聚攏, 火光下的眼都帶著劫後余生的驚愕茫然。猊獸吼了兩聲, 嘶啞而低沉,不像先前那般瘋狂憤怒, 只帶著幾分急迫,甚至有些悲傷。

季遙歌單膝落地,伸手撫著猊獸額頂,片刻後站起,揚聲道:“花城主,眾位前輩,猊獸之狂,乃因其失子。有人潛入火脈之內,趁猊獸幼崽離巢玩耍之機將幼獸盜走,猊獸尋子心切,故才狂怒而出。此前我與元仙尊曾入火脈探尋火脈近日異動之因,發現火脈近日異動也是因為猊獸。元仙尊與我本要將此事告知花城主,奈何歸來的時機恰撞上劍試之期,我們還沒找到機會向城主及花家諸位前輩稟明此事。”

花錚聞言馬上望向元還,元還點頭,遂將火脈內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出,只隱去季遙歌蛟魂出體一節,又道:“依我所推,入火脈藏兵者與後來盜幼獸者為同一人,幼獸被盜,猊獸離巢尋獸,此人才有機會把這批東西帶出地淵,再趁劍試之期帶出城去。此番發生在劍廬之試上的意外,是有人刻意而為,目的就為趁亂行事。”

花錚越聽臉色越凝重,良久方愧道:“昆都半年前就失竊了一大批礦產,不想竟被藏於火脈,難怪我三番四次派老六暗中搜查均不得果!真是可恨至極!此前之事倒是本座與我花家之人誤會二位,幸而元兄弟與季仙子大度,還願出手助我昆都度劫,此胸懷令我等汗顏。”

元還擺手:“城主言重,眼下並非說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盜獸者,將幼獸交還猊獸,否則猊獸勢必還要狂怒,屆時便誰也安撫不下。”

此語一出,眾人不由又是一驚,都將目光投向季遙歌,季遙歌的笑被火光染得嫵媚,沾著血汙的臉龐透出難喻的妖邪:“想必花城主與諸位花家前輩已心中有數,有本事盜礦煉兵者在昆都地位不低,極有可能就是劍宮中人,眼下大抵就在……”她目光逡巡過在場的花家人,意思已非常明顯。

分明只是結丹後期的女修,那瞳孔間的異彩,幾近穿透人心,叫人發怵。

“你的意思是,始作恿者就在這裏?”花老六橫眉怒豎,浮在半空的花家人,除開幾位不涉昆都事務的長輩,就只有他們這幾個兄弟。

季遙歌矮身摸著猊獸的頭,側耳聆聽,仿佛在欣賞什麽美妙樂曲,面露享受:“聽,那人心跳得很快,情緒大起大伏,恐懼、擔憂、憤怒,哦對,還有內疚,是不是也對自己盜走幼獸引發昆都大劫感到愧疚?被我說中了?心跳得更快,更加恐懼,怕被發現?真有意思……”她一邊說,一邊緩緩轉頭,眼眸直望花老三。

驚變之下,人的情緒幾乎無法掩藏,借著夜色的掩護,她鋪展神識,催動《媚骨》,悄然無聲地感受。

四周修士探究懷疑的目光都投向花老三,他本就覬覦城主之位,又屢次和花錚作對,兒子花旭又與花眠有私怨,劍試上也是他首先跳出來指責季遙歌……聯系前後,確是他的疑點最大。

花老三也是一震,又急又怒:“你們看我做甚?我什麽都沒做過!莫非單憑她三言兩語便要定我之罪?我不服!”

“哦,花三叔原來也知三言兩語不可妄定他人之罪?可我在試劍台上時卻是被你們三言兩語說成與鬼域勾結的妖修呢?若非這場變故,恐怕現下我已鎖在你們花家的牢獄之中。”季遙歌站起,揚笑嘲道,“證據?不必那麽麻煩,找到幼猊就知道是誰將它帶走的。”語畢她一拍猊獸之頭,喝了聲,“起!”

山巒般的猊獸淩空而躍,嘶吼著朝她所指方向掠去,一身火紅鬃毛被風吹得如烈烈焰峰,季遙歌穩穩站於獸首之上,眸光穿透夜色似鷹隼盯著某處,將眾人遙遙拋下。不過片刻,便有金光如電掠至,她轉頭看去,蛛皇已騰於猊獸身側,元還站於璀璨金芒中,風姿卓絕,雙眸點漆,蘊蓄無聲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