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暫別(蟲)

雪綿綿下著, 握著傘柄的手緊了又緊,白斐被她盯得難堪, 耳根發燙,撇開頭惡聲惡氣道:“我答應過要娶鈴草姐, 做人不可言而無信,男子漢當一言九鼎,我承諾過照顧鈴草一輩子,怎可另娶她人?”

意料中的答案, 季遙歌沒回話,他只當她不信,便又急匆匆道:“師父要是不信, 我現在就去找鈴草姐過來, 你替我們見證……”說著要去找鈴草, 卻被季遙歌一把拉住。

“毛毛躁躁, 說風就是雨, 你這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季遙歌淡道, “我沒不信你, 只是你喜歡鈴草嗎?”

重要的人,未必等於愛的人。

白斐又答不上話。

她甚至都不用提愛這個字眼, 他已經答不上來了, 只有那雙肖似白硯的眼, 懵懂地看著她。

良久, 他挫敗地揉揉鼻頭:“我不知道什麽喜歡不喜歡,反正我答應過鈴草姐, 況且搭夥過日子,合適最重要。”說了半天,他也有些著惱,夾著少年陌生的羞澀,他頂撞回去,“要不師父教教我,什麽是喜歡?”

季遙歌伸手接了幾朵雪花,道:“這世上,只有男女情愛之事,我沒資格教你,因為我也不懂。你的婚事,我不會逼你,只與你分析利弊罷了。世事難料,這條路不好走,也許有一天,你終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向自己外界妥協,放棄所堅守的東西。”

又或者,終有一日,遇上真心喜歡的人,又當如何?——這話她未出口。

白斐微怔。他的人生,十歲之前都在妥協,不過妥協的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十歲以後,因為有她,他的日子順風順水,無需妥協,他並不明白她話中之意,也不願深思。直至多年以後面對鳳冠垂簾下如花妁顏,他方領會這日雪夜長談,她的意思,只是已無從回頭,而他亦無後悔。

不過那是後話,十五歲的少年,心如白紙,還未留下任何人的名字,亦或是淺墨淡痕,不為心知。

“行了,你對鈴草的心意我已知曉,若是真有心,你也先過問鈴草意思,待我回來,你們若要成婚,我替你們主持便是。”季遙歌擺擺手,不欲多談這連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話題。

“師父又要走?”白斐聞言馬上追問。

她點頭:“我與你花師叔有些要緊事,需要離開一段比較長的時間。”這才是今夜她叫他出來的主要目的。

“多久?”他急道。

“少則一年,多則……三五年不定吧。”她道,“我有幾件事要囑咐你……”

還沒多說,衣袖已叫他扯住:“師父別走這麽久,我舍不得你。”

“別鬧,聽我把話說完。”她扯開他的手,無視他孩子氣的動作和神情,“這第一樁事,就是你和梁英華。你不願同梁寨結親,就小心應對此事,莫下了梁大小姐和梁寨的臉面。梁寨不止自身實力強大,同時還是雲麓七崗的老大哥,份量極重,你別結親不成反結仇,這對你沒有好處。”

“哦。”他悶悶應下。

“此其一,其二,我走後會將仲平留在你身邊。仲平雖然瘋顛,但實力強悍,要保你平安綽綽有余。不過你記著,仲平只會在你生死存亡關頭出手,余事,余人,他都不會理會。”

白斐還是應下。打從兩人認識開始,季遙歌就只為他出手過,其余人她是不管的,一開始他不甚理解,甚至覺得冷血,久了卻也習慣。

凡人壽元皆有天定,修士本就不該插手太多,她如今所行之事已是在逆天而為。況她非聖賢,亦不再是過去的白韻,救不了天下人,那是白斐該考慮的事,要想徹底解決亂世,遠非多救幾個人那樣簡單,是非對錯會被混淆,他需要熱血,也需要割舍所有的無情——那才能助他踏上君王之路。她只能指引,教導,卻無法代替他走這段意味著顛覆的道路。

顛覆他所有堅守的東西,從愛情到親情到友情,無上的權力,能夠改變太多東西。

她沒有更多解釋自己為何如此安排,只是囑咐:“其三,既然你不願成婚,那就去赤嘯軍吧。我已經與權將軍打過招呼,讓你進他麾下磨練,他會親自教導你。”

前兩條白斐都無異議,只這第三條,他跳了起來:“我在居平城發展得好好的,為何要送我去赤嘯軍?我若離開了,白龍會又該交給誰?”

“白斐,你跟著高八鬥這些年,他應該教過你識人用人之術。區區一個白龍會,若都要你事事親躬,來日你如何掌管天下?上位之人,必當明白,權力收放與制衡,才是控制人心的關鍵。白龍會應該托付給誰,如何安排,你心裏必須有數才對,況且赤嘯軍駐地離居平城並不遠,若有急情你同樣可以兼顧。”季遙歌冷肅道,“你這幾年過得太順,白龍會的小打小鬧算不得什麽,上了戰場,你才明白何為真正的生死無常。好好磨練,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夠聽到你的響亮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