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殺陣

耳畔是嘈雜混亂的種種聲音, 季遙歌充耳不聞,風卷起枯葉沙石飄飄揚揚落了白硯一身。她抱著他, 胸中一片空白,既沒有痛也沒有悲, 情緒平靜得讓她覺得自己不像個人。

青玉似的靈骨在半空中旋轉片刻,似受到召喚般徑直往她額間飛去,沒有任何抗拒地沒入她眉間悟眼。元神似被溫泉水包裹,暖且舒坦, 魂海變得溫熱,有涓涓細流匯入早已空白的位置。

這是她吸收到的第一根來自人類的靈骨,只是她從沒想過, 這根靈骨會來自於白硯。

她順從地閉上眼, 腦中忽然疾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

十二旒冕冠發, 玄衣朱裳章紋遍織, 一步一山河, 她, 亦或是他踏過百官朝賀, 登上至尊。珠旒之下,是強作威嚴的稚嫩眉眼, 幼帝臨危繼位, 以七歲稚齡登基, 面對國之將破, 山河不守的衰敗……

那是白硯的前半生。

“遙歌?!”有人在她肩頭輕輕一拍。

雜亂無章的故事被打散,季遙歌猛然睜眼, 看到夜瓏執劍站在自己身邊,滿目關切。通過傳送陣趕來的修士已潮擁而至,夜瓏與月宵也都已趕到。

“我沒事。”季遙歌應了聲,嗓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沙沉。

“白硯……”夜瓏看著倒在她懷裏的人,同門一場,轉眼死別,既唏噓又悲戚。

“三宗的人殺的。”季遙歌將白硯平放在地上,整好他的衣襟鬢發,慢慢站起,指尖打起一簇青焰,輕輕彈到白硯身上。勝雪白衣付之一炬,連帶著那個人,也在青焰裏化作灰燼。熟悉的眉眼被火舌吞噬,關於白硯的一切,只剩回憶可尋。

最後一縷灰燼被風吹散,飄向山林各處,歸於塵土。季遙歌收拾心情,回頭望向出口:“師姐,要走快走吧,再晚便來不及了。”

古峰、顧行知和百裏晴都已逃出出口,出口正在漸漸合攏,幾個修士聚在出口前,正以法術勉強撐開那道縫隙,但也撐不了太久,而靈海正在開啟,謝冷月的絕殺陣馬上就要降下,他必要在靈海正式開啟時收拾了啼魚州的修士,這樣才能獨占靈海。

“那你呢?”夜瓏問她。

“我去找元仙尊。”她召出破霞劍一躍而上,朝夜瓏抱拳,“夜瓏師姐,保重。”這一番大劫,縱然僥幸逃出不死,卻也同門散盡,赤秀不復。

“你也保重。”夜瓏抱拳。

霞電一道,朝天鬼山疾掠而去。

————

一路飛掠,季遙歌再無任何猶豫。行至啼魚州中部時,四周氣息陡然一凝,巨大殺氣由天而降,金網下沉幾分,刺眼金光乍現,像一柄又一柄倒懸的小金劍。絕殺之陣將發,季遙歌眉頭大蹙,加快速度。

空氣中阻力增加,破霞劍被壓得往下沉,季遙歌咬著牙往前,山林裏不時有慘叫聲傳來,是那些初入仙門不久,修為還在煉氣期的低修,劍陣雖未正式降臨,但劍壓已至,他們難以抵禦,只如被巨指碾壓的螻蟻,逃生無門。

殺戮已經開啟。

季遙歌將所有靈氣都運轉至體外,身體被一層淡淡青光覆蓋,扛著劍壓前行。抵達天鬼山下時,天地絕殺陣徹底啟動,倒懸的金劍如雨般落下,任何在劍網覆蓋下的活物,不管是人是畜,都在攻擊範圍中,山林裏響起成片淒厲慘叫,飛鳥在半空中就被擊殺,血霧四散,走獸被釘入地面,穿成篩子——

她無法想像這個時候還沒逃出去的啼魚州修士會面臨怎樣的境況,那一定極其殘忍。

劍刃從她靈氣所化的護盾上劃過,頃刻間就扯開一道口子,刺骨寒意侵入,幸而身上穿了件顧行知給的龍鯉甲,勉強還能扛下幾道攻擊。

破霞劍被撞得叮當作響,她終於在身上最後一絲靈氣耗盡之前,飛到山谷中。山谷中只剩下寥寥數人,各自施展神通抵禦這可怕劍陣,每個人臉上都凝重非常。元還已從破曦鬥上下來,站在谷中央,身側浮動著七枚星辰般的石頭,季遙歌也辨不出是何物。這七枚石頭組成銀白光盾,將人籠在其中,元還面色如常,未受大陣影響,只一雙眼似刀刃般銳利,緊緊盯著前方。

“元仙尊。”她狼狽地叫了聲。

元還目光微轉,衣袖一動,季遙歌便被柔勁抓到他身邊。他的光盾之中,所有劍壓與殺氣盡數被隔絕,金劍落到光盾之上都消散成光點。

“在我身邊呆好,哪裏也別去。”元還淡淡交代一句,仍舊看著前方。

季遙歌隨之望去,這才發現,他所望之物,是堅在谷內的幾面巨鏡,鏡上印出各山情況。修士們的速度各有不同,來不及趕到鷹角山的人散落在去的路上,都是些低修,此刻……

隔著鏡像,她也能嗅到絕望的血腥味。

應霜與嚴遜站在鏡前不遠處,二人皆被一道白光所籠,未受劍陣影響。那白光由元還與……季遙歌看著站在元還對面的人數眼,得到那人挑眉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