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還

人的情緒是種很微妙復雜的東西,往往能非常直接地反應一個人的愛恨憎惡,這東西由心而生,可以隱藏,卻不會說謊。

季遙歌看著站在石室內攥緊拳頭的白硯,再次感受到他乍然外放的情緒,充斥著濃烈的恨,但他卻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波瀾不驚。

她開始體會到《媚骨訣》裏女人所說的話,也開始明白,夜瓏教她仙魔舞時說過的那番話。

“想殺他報仇?”她問他。

白硯盯著床上傻笑的任仲平,松開的手化作掌高高舉起,放下,再舉起,往復三次,最後狠狠甩下。

“殺了他會壞事,我沒那麽沖動。”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

理智占了上風。

季遙歌覺得有意思,剛剛那陣濃烈的憤怒和憎恨,已如潮汐,來得洶湧,退得卻突然。各種感情互相作用主導了情緒,而種種情緒左右著行為,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控制一個人的情緒,是不是就意味著她能完全控制這個人的喜怒哀樂?進而控制一個人的心?

“你到底是誰?”冷靜下來的白硯坐到桌邊,捏著肩問她。

“我不能告訴你。”攸關生死的秘密,季遙歌不會輕易告訴他。

白硯並不堅持,只道:“那我……可以繼續叫你季師姐嗎?”

“隨便。”季遙歌對這些並不在乎。

白硯看著她,熟悉的模樣和聲音,人還是那個人,卻已換了芯子,明明就是個陌生人,可叫一聲“師姐”,似乎那人還在身邊不曾離去。

那個沉默寡言、微小謹慎卻也聰明通透的季遙歌,掙紮著在修仙界裏生存,他們彼此算計過,他卻沒想到,有一天她會離開得悄無聲息。

連聲再會,都沒能出口。

“把藥服了,我們帶他去見夜瓏師姐。”季遙歌站在任仲平身邊,轉頭看到怔怔的白硯,便摸了瓶藥扔過去。

白硯接下,見是當時夜瓏給她的那瓶培元丹。

“治你背上的傷。”她催促他,“你快點。”

白硯不語,將瓷瓶蠟封刮開,將整瓶藥都往嘴裏倒,隨後將空瓶一擲,盤膝坐到地上,運氣調息讓藥力更快發揮。季遙歌則在床邊和任仲平說話,任仲平瘋傻之後,唯季遙歌之命是從,她說什麽,他便應什麽,她想了套說辭瞞住自己的來歷,要任仲平記熟。

一炷香的時間,白硯睜眼,胸口的悶痛已去,陰鬼所致的傷勢有所減緩,那廂季遙歌還在與任仲平一問一答,力求讓那番說辭天衣無縫,白硯上前加入,三人最後對好了話,才由季遙歌押著任仲平去了夜瓏洞府。

————

夜瓏沉著臉聽完季遙歌所言,不發一語。季遙歌和白硯有些忐忑,任仲平是夜瓏南明合歡訣的陪修,雖沒結成道侶,但二人的感情當比旁人要深厚些,如今被他們折騰著這副瘋瘋顛顛的模樣,也不知夜瓏會不會動怒。

“此事非同小可,都隨我去見夜霜夫人吧。”夜瓏卻沒責備,沉斂的目光只從任仲平身上一掃而過。

任仲平卻似被她嚇到,往季遙歌身後一縮,可憐巴巴地抓著季遙歌的袖子不松。

“是。”季遙歌與白硯齊齊應聲。

夜瓏又帶著三人去往應霜的居安殿。

居安殿裏還是縈繞著應霜夫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清新淡雅。季遙歌幾人到時,月宵正在殿上為應霜調制清露香丸,看到他們進來,只橫了夜瓏一眼。

夜瓏訕訕摸了摸鼻,領著季遙歌幾人拜見應霜。

應霜閉眸斜倚榻上,正撥弄著一串月白色的手串,漆黑的發散落滿背,較之上次見面更添風情。

“師父,您吩咐師兄與我留意之事,已有眉目。”夜瓏上前低語。

季遙歌與白硯心裏均咯噔一聲,才剛他們向夜瓏回稟時,她保持沉默,莫非是早已知道?

夜瓏看季遙歌滿眼疑惑,瞧了瞧應霜臉色,解釋道:“兩個月前,啼魚州山主就已暗中向各山門派傳信,說啼魚州有鬼域修士出沒,極可能與蕭無珩有關,令我等嚴加防患。”

季遙歌詫異,可很快,這詫異便消散。救她那人當時既已發現煞術煉陰,自然會懷疑鬼域和蕭無珩,他與啼魚州山主有交情,會將此事告知並不奇怪。

“發生了何事?”應霜纖細黛眉一擰,人從榻上坐起,將手串按在榻上,問道。

夜瓏給季遙歌使了個眼神,季遙歌上前半步作個揖,垂眸將任仲平之事細細說出,只說他當初想收她魂魄未果,害她傷重失憶,回師門後怕她記起舊事泄露秘密,所以要再次下殺手,卻被白硯識破,二人聯手將任仲平制服,這才從他嘴裏得知關於鬼域之事。

“可惜,他也不知下符者是何人,不能斷定是否蕭無珩親臨啼魚州。至於他們要找的東西,弟子與白師弟問不出來,每次一問,他就開不了口。”季遙歌沒提自己知道“封咒”之事,那是高階術法,以她的境界應當聞所未聞才對,說完一切,她又長揖到底,“弟子與白硯師弟擅自作主,設計對付任師兄,還請夫人賜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