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廢殿

所有人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天兵們對她的最後一點兒善意,他們拿走了烙鐵,卻沒熄滅炭火。--*---*---那爆炭的劈啪聲和剛才令她驚懼害怕不同,給她帶來了一絲暖和安穩。

是的,安穩,一旦心無所求,命已有定,人反而不仿徨了,只要聽著炭火的聲音,直至它們燃盡,她就被綁赴刑場,然後灰飛煙滅。連下黃泉都不用,無影無蹤,無感無覺,倒也幹凈利落。

都說人死之前,腦子裏會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可胡純卻一片空白——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裏也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願意想,還是真的沒什麽可想。她曾覺得自己的經歷很豐富,百年修行,入世頗深,可從結局追溯上去,似乎沒遇見雍唯之前,只是一段平淡乏味的歲月。雍唯帶給她很多苦難,驚喜,憂懼,更多的是幸福。

她一直是只孤單土氣的狐狸,自從和他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偷吃了根本不配吃的精美仙饌,她總擔心自己消受不起,折了福壽。今天這個結局,也算意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弄得這麽慘。

來人的腳步很輕,以至於走到寒鐵柵欄外胡純才聽見。

她後背一僵,睜開了眼睛,這是她熟悉的腳步聲——果然雍唯站在走廊裏,皺著眉怨怪地看她。這樣也比冷漠好,胡純看著他,心裏起了瞬間的刺痛,很快又恢復了空洞。他甩手出劍,凜如秋水的劍身映著紅色的炭火,晃了下胡純的眼,她只是眯了眯,沒有閉起來,她也沒有怕。

如果雍唯要親手殺她,只要他心裏能好過一些,她無所謂。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麽豁達,這麽大方,連申辯喊冤都不想,但事實就是如此。對於自己的心情,不處在當前的情況下,根本無從估計預測。

雍唯也沒有說話,一劍砍在寒鐵上,咣的巨響,火星亂蹦,寒鐵被砍開一根,雍唯顯然有些著急了,因為發出的聲響遠超他的預期,他立刻又連砍兩下,粗魯地上手把三根斷開的寒鐵掰彎,沖胡純小聲吼。

“還愣著幹嗎?快爬出來!”

胡純被接連三聲巨響都震懵了,他一吼,她就抖著聲虛弱地答:“動不了……”

雍唯煩躁地嘖了一聲,也顧不上什麽,像狗鉆洞一樣鉆進了半截身子,把胡純拖了出去。胡純一動,疼得直吸冷氣,可似乎所有的傷痛都變得可以忍耐,因為——雍唯來救她了。

姿勢太過狼狽,雍唯的頭發也亂了,玉冠也歪了,他抱住胡純只說了兩個字,“快跑!”

跑字還沒落,已經聽見監牢外面鐘鼓聲驟然響起,天兵穿著甲胄趕來的響聲也到了走廊盡頭。--*---*---

雍唯用了風遁,瞬間到了天霜雪域,又用了黛宮扇回了世棠宮,最後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寶,到了一座廢棄的神殿。

胡純被這一連串的瞬移搞得頭昏眼花,終於停在神殿,便像暈車一樣吐了,幸好她很久沒吃東西,吐了口鮮血。

雍唯有些著急,把她放在殘破的地磚上,說了句:“忍一忍。”

他起身出了殿門,放出幾個金彈子,觀察了一會兒,才回到胡純身邊。“必須要消除掉我們跑到這裏的風跡和仙軌。”他俯下身來,仔細檢查胡純的傷勢,非常的生氣,“你是狐狸精還是豬精?那種情況就該立刻認罪,少受些皮肉之苦!”

胡純想笑,可一笑,渾身劇痛,又哭了,“誰不知道?可是我怕我認了,大家會像玲喬那樣笑話你!”她的傷沒好,卻覺得緩過一口氣,離死遠了些,有精力揶揄他了。“我怕……你真會相信是我殺了天妃,心裏會難過……”她終於有機會說出心裏話。

雍唯的眉頭舒展開,眼神竟然很溫柔,“我明白。”

胡純被這三個字重重擊中,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他說的這三個字。她情緒一波動,臉色立刻更慘白,呼吸淩亂。

雍唯一急,從腰裏拿出一把小匕首,把手腕迅速割開一個大口子,血汩汩地冒出來,他把胡純的頭擡起來,讓她吸血,還不忘囑咐一句:“吸幹凈點兒,別冒出來,讓周圍精怪聞見就壞了。”他怕傷口愈合,拿捏著力道,壓著上臂血管,把血源源不斷地逼出傷口。

胡純也明白他血氣外泄的嚴重,可是……他也得算準點兒啊,血出的這麽急,想嗆死她嗎?她吞咽得很辛苦,還來不及呼吸,還怕血冒出來,額頭頓時汗如滾豆,她用力拍雍唯的胳膊,示意他慢一點。

雍唯眉頭更緊,擔心地問:“不夠?”他在上臂一壓,胡純被一波血流灌得咕嚕一聲,差點噎死,她又氣又急,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她像不夠的樣子啊!她又不敢再拍他,怕他再次加大血流,她非活活被他灌死,於是她牟足勁狠狠掐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