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南山刀影(第2/5頁)

那通譯轉過身來,面對台下的匈奴右賢王冒善,又用匈奴話大聲轉達了一遍。

一直穩坐在鞍韉上的右賢王冒善,不禁勃然大怒,他騰身下馬,大跨步躍上高台。他人還沒有完全站穩,腰間的彎刀已經出鞘,刀鋒上發出逼人的寒氣,曾在關外血戰多次的右賢王,到底不是這些長安城裏的貴族少年可比。

“來吧!”相貌威武的右賢王,對那面色頗為沉靜的少年大喝一聲道,“讓俺看看,俺練了二十年的刀法,是不是比不上一個小毛孩子!”

“這人是什麽來歷?”陽信公主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門前,詢問旁邊的貼身侍女如意。

“奴才剛剛聽說,這人是跟著平陽侯曹壽來的騎奴,名叫衛青。”如意回答道,她是個為人仔細而周到的侍女,因此今天非常忙碌,“據說他的出身比一般奴才還要差,他母親本是平陽侯府裏的女奴,生性放蕩,前後生了六個孩子,都不知道生父是誰。衛青是她與平侯侯府的一個小吏私通所生,但衛青的生父不肯承認他,甚至不許他隨父親的姓。”

“哦?”陽信公主震驚了,這樣一個氣質獨特、身手不凡的少年,竟然是侯府家奴?而且出身那樣微賤?

台上,右賢王雪亮的彎刀已經霍霍飛動起來,他的刀是特制的長刀,比衛青的刀要長半尺多,刀鋒不時逼近衛青的臉龐。

與身經百戰的匈奴王公對峙,衛青的臉上卻看不見任何恐懼和緊張,他仍帶著那副頗為冷淡的神情。

就從這一點上,陽信公主看見了隱藏在衛青內心的驕傲,這真是個十分奇特的奴才,他的自信和驕傲由何而來?

右賢王的長刀再次貼著衛青的發髻飛過,台下的人群不禁騷動起來,一個騎馬青年撥開眾人,擠上前去,高聲呼喝道:“衛青,切他的左面!他左面有空隙!”

這便是平陽侯曹壽了,陽信公主認識他。

多年前,曹壽曾經在宮中正月十五的刀術比賽中奪過冠軍,武藝並不低微,但此刻他將自己奪取錦標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少年家奴身上,不由得讓陽信公主有幾分鄙薄。

曹壽是個相貌俊美、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在皇親貴族裏是數得著的倜儻少年。他琴棋詩賦、鬥雞走馬樣樣來得,自從那年的宮中比武相遇之後,曹壽便對陽信公主念念不忘。

去年底他繼承了爵位後,立刻托人四處活動,想結成這門攀龍附鳳的婚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陽信公主竟然會比武招親。

這他倒也不在乎,而且覺得更加勝籌在握,曹壽自恃武藝和刀法出色,本來不將那些才能平平的長安少年們放在眼中,但來自北疆的悍勇絕倫的右賢王冒善,卻讓他心存幾分畏懼,所以衡量再三,他還是沒有上台,與冒善親自交鋒。

好在他的侯府中有一個衛青,這個少年家奴,因特殊的機遇曾拜甘泉宮的一個身為苦役的奇士為師,學得了出色的刀法和騎射,能夠為主人承擔今天的挑戰。

衛青的年齡才十五歲,但他資質過人,似乎天生有一種英雄氣概。今天比武開始的時間不長,已經有十幾名漢胡武士在這個表情冷淡的少年手中落敗,剩下的人,都自己掂了一下分量,沒敢上台去。

右賢王的刀風閃過,衛青已經拔刀出懷,沒有人看見他的彎刀是怎樣出鋒的,只見一道青弧如虹拱起,幾個回合之後,台上“當啷”一聲巨響,右賢王的長刀掉落在地。

右賢王冒善怔在台上,凝視著自己手中的斷刀。

他的刀雖然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但也是由名家用精鐵打制成的,沒想到在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面前,他稱雄塞外的刀法竟然會如此不堪一擊,令冒善難以置信。

他根本沒有看清衛青的刀從哪個方向揮來,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長刀何時被斷。但這個慣使馬刀、百戰百勝的匈奴大將知道,除非有超乎常人的膂力和變幻莫測的刀法,不可能自他手上輕易地削斷這柄長刀。

面前這個身體單薄、根本還沒有長成男子漢外形的騎奴,只用那雙有些漠然的眼睛斜視了他一眼,似乎根本不屑於再和他交手下去。

冒善面如死灰,今天的挫敗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也是他的族人們縱橫塞外多年所根本沒有想到的——從前不堪一擊的漢人中,什麽時候也出了這樣的好手?幸好他只是一個騎奴!

台下已經轟然叫了起來,圍場台下的漢人,遠比胡人為多,他們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勝不了冒善,無法成為陽信公主的駙馬爺,因此看見衛青勝了,覺得十分高興,好歹長安城還有個高手,沒讓大漢男兒在匈奴人面前丟盡臉面。

此刻,他們見冒善在台上呆如木雞地站著,既不承認落敗,也沒有自行跳下台來,紛紛大聲起哄道:“喂,匈奴蠻子,你輸了,知不知道?幹什麽還死皮賴臉地在台上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