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

這晚常宅大半夜燈火通明,上到管事、管事婆子,下到丫頭、廚娘,個個忙的團團轉。收拾行李,準備車馬,準備路上應用之物,件件都是急事。

老宅要留下人看家。蘭夫人和無瑕既然要去金陵,自然也要帶上用慣的侍女、婆子。什麽人該走,什麽人該留,蘭夫人是心裏有數的,一一分派下來,人人滿意。家在本地的人,大多不願背井離鄉;原本就是外鄉人的,大多願去繁華的金陵開開眼界。蘭夫人管家一向井井有條,對家中仆人多有了解,願意跟著她去京城的,她願意帶上,一心想在老家安份度日的,她也不勉強。蘭夫人親自去知會陸先生,陸先生微笑,“我行李不多,早已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啟程。”蘭夫人大為放心。

仆婦們各自忙碌著,開國公和蘭夫人則是打疊起精神,柔聲細語的跟無瑕解釋,為什麽這麽匆忙的便要起程,“……你大姐病了,家裏人心慌慌,這個時候,最需要你爹回去坐陣。他是一家之主啊。”

無瑕板著小臉不說話,開國公和蘭夫人都是心裏沒底。

無瑕是被蘭夫人嬌養大的孩子,從小開國公不在她身邊,脾氣便和尋常孩子不大一樣。她有時也很愛笑,有時便嚴肅起來,小臉繃得緊緊的,好像在和誰生氣------這個時候,誰也不敢惹她。

“……你大姐或許是受了驚,爹爹身上陽氣重……”開國公前言不搭後語,不知該跟他的寶貝小女兒說什麽才好。

“她和你同父,是你的親人。”蘭夫人聲音很溫柔。

開國公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蘭夫人心中微曬,“再怎麽著,我也不至於跟個孩子計較。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花朵一般,便是鄰居家的孩子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無瑕端端正正坐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開國公和蘭夫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都是憂慮。閨女這是不高興了麽?這可讓人如何是好。

無瑕板著小臉坐了好半天,伸出小手,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這是舅舅給我的。舅舅說,這玉佩是位大師所贈,可以辟邪,很靈驗的,給她吧。”

無瑕小手中的玉佩是由上好的羊脂玉雕成,質地細膩,光澤潤澤,猶如凝脂一般雪白晶瑩。

蘭夫人有些吃驚,“這可是你舅舅特地為你求的,高僧開過光,這是你的護身符啊。”開國公感動極了,“阿月,咱閨女跟你一樣,心腸太好了!”

“借給她的。”無瑕一本正經,“她不是受了驚麽?借給她戴戴。等她好了,要還我。”

開國公也從腰間取下一個青玉佩,“這玉佩我戴了多年,必有靈氣,一定管用。”

蘭夫人把這兩玫玉佩裝在一個小巧的金絲楠木盒子裏,開國公從護衛當中挑了兩名騎術絕佳的,一個姓秦,一個姓金,命他們拿著盒子,把玉佩先行送回開國公府,送給大小姐辟邪。

秦護衛和金護衛當天夜裏便出發了,一路疾馳,馬不停蹄。

第二天早上,開國公和蘭夫人便帶著無瑕啟程了。前邊有數十名黑衣護衛開路,中間十幾輛寬大的馬車,最後是騎著馬的仆役們,隊伍浩浩蕩蕩。

開國公也不騎馬,和蘭夫人、無瑕擠在一輛馬車裏,沒話找話說。無瑕平時對她爹是很滿意的,這會兒在馬車裏卻嫌她爹個子大占地方,不高興跟他一起,堅持要陸先生。蘭夫人無奈,只好親自送她上了陸先生的馬車。

陸先生正翻著本《周易》,無瑕過來了,便好奇的和她一起看。

“天書啊。”無瑕簡直一個字也看不懂,小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你還不到六歲。”陸先生不由的笑了:“無瑕小姑娘,你才這麽一點點大,便想看懂《周易》了麽?”

“是誰寫出這般深奧的書?這不是故意難為人麽?”無瑕又看了一眼,還是一個字也看不懂,不由的很是氣憤。

陸先生莞爾。孩子就是孩子,乖巧的時候她是真乖巧,不講理的時候她是真不講理啊。

“等你長大之後,便不覺得深奧難懂了。”陸先生摸摸她的小腦袋,換了本《詩三百》,曼聲讀給她聽,“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無瑕往她身邊挪了挪,靠在她膝上,聽得很入迷。

--

精致的黃花梨雕蝙蝠紋架子床上掛著銀紅色的帳子,遠遠望去,像煙霧一樣,美的如夢如幻。

房中設著梳妝台,梳妝台畔是一面紫檀架子落地穿衣鏡,鏡面光滑平整,清晰映出窗台上一盆開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花。

這是間少女的閨房。

“總算老天有眼,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外間坐著位三十歲上下的美貌婦人,眼圈紅紅的,兩眼含淚。

旁邊一個十六七歲、侍女模樣的女子小聲勸她,“您快別這樣,大小姐這不是好了麽?方才她醒過來了,還喝了小半碗二米粥,大夫都說沒有大礙了呢!這會兒大小姐踏踏實實的睡著呢,睡醒後肯定就沒事了,您快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