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第2/2頁)

只有虞思遠眸子暗了暗。

寨子的晚上,比城市裏涼爽。

晚上的時候坐在二樓陽台,只需把風扇開上最小一档,就足夠涼快。

荀瀾洗完頭發沒有吹,帶著一身水汽在陽台的躺椅上坐下,他把腦袋搭在椅子邊緣,對著風出來的方向,這個方向擡眼看去,正好能看到屋檐外的夜空。

祈年在樓下和別的人交談,荀瀾聽了兩句沒聽清,祈年的聲音就已經消失。

他大概是上來了,外面傳來腳踩在木質階梯上的聲音,門被敲響兩聲,祈年在外面喊他:“瀾瀾……”

荀瀾躺著沒動彈,應了一聲,“進……”

祈年端著一疊切好的西瓜走進來,放在荀瀾身邊的小桌子上,“餓嗎?”

荀瀾白天錄節目不好拿小風扇,快被熱傻了,晚上沒什麽胃口,只吃了一點東西。

這會兒涼快了,荀瀾倒是有些胃口,不過他犯懶,躺下就不想起來,只擡著一條胳膊去拿叉子叉西瓜吃。

然後他因為躺著吃,一口西瓜沒吃完就被嗆著了,反被弄得狼狽。

荀瀾起身咳了一陣。

祈年給他拍背,忽然說:“瀾瀾,你不高興,是因為虞思遠嗎?”

這兩天荀瀾心事重,情緒明顯不好。

荀瀾剛好止住咳,聞言頓了頓,他說:“也不全是,我只是因為他想起一個人。”

將手裏的紙巾揉成一團投進旁邊的垃圾桶,荀瀾說,“那人是我血緣關系上的親哥哥,他很討厭我。”

荀瀾的哥哥叫荀澄,身體不好,有心臟病,自小就不能隨意跑動,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被大人小心地呵護照顧著。

荀瀾是在荀澄六歲時出生的,五歲之前的事其實荀瀾都已經不太清了,只知道記憶裏小時候的自己和虞思文一樣,對荀澄這個哥哥充滿了想親近又不敢靠近的心情。

也和虞思遠一樣,在他每次試圖示好靠近的時候,荀澄總會露出一副難以忍耐的樣子,眸光冷冷地讓他走開。

那時候,荀瀾在荀澄身邊是戰戰兢兢的,他和虞思文一樣總在想,為什麽哥哥那麽討厭我呢,我又惹他生氣了嗎?

後來荀瀾懂了,他沒有荀澄生氣,而是荀澄對他一直以來就是這般厭惡。厭惡他的出生分去了父母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厭惡同樣是父母的孩子,他卻有個健康的,可以跑跳玩耍肆意大笑的身體。

在荀澄身上,荀瀾感受到的除了厭惡,就是無處不在的冷暴力。

兩人單獨相處時,荀澄從來不會跟荀瀾說話,不會回應荀瀾的任何話題。

荀澄還會故意撕掉自己的書本,對父母撒謊說是荀瀾撕的;會丟掉連他自己都十分喜愛的模具,對父母控訴是荀瀾幹的;他還會讓仆人丟掉荀瀾養的小狗,砸壞他自己攢錢買來的玩具車;更會在荀瀾每一年生日那天發病,折騰得所有人都拋開荀瀾,只圍著他轉。

還會把偶爾的身體不適,歸咎到是荀瀾太過吵鬧的緣故。

荀澄將荀瀾當成一個外來者,時刻不停地試圖將他從這個家,從他的父母身邊驅逐。

而荀瀾小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哥哥身體不好,瀾瀾你要乖,不要吵不要鬧。偶爾鬧情緒時,爸爸媽媽會不耐地對他說,哥哥已經夠讓他們操心了,荀瀾你能不能懂點事。

當荀瀾終於忍不下去,開始與荀澄針鋒相對時,只換來父母對他的呵斥,讓他懂事一些,哥哥身體已經那樣了,為什麽不能多讓著他一點。

哪怕當年他和荀澄一起被毒販綁架,他們也要求先救荀澄,而他死裏逃生重傷躺在床上,他們也只會在最初掉下幾滴眼淚後,就又圍著荀澄打轉。

他因為暫時的失明而頹廢絕望時,他們也只會兩三天才來病房看他一眼,而荀澄只要咳一聲,他們便會緊張得不行,守在床邊一步不離。

荀瀾終於意識到,父母的心裏眼裏,永遠都只有荀澄。

所以從那次之後,荀瀾不再那麽執拗了。他從家裏搬出去,不再和那些人聯系,並到處學東西,瘋了一般地學,不讓自己有一點空閑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逼著自己跟這個世界和解。

而且不和解又能怎樣呢?難道要徹底變成一個性情扭曲的人,然後被那些情緒逼成一個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