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驕傲和崩潰

烏雲密集,暴雨狂躁地降落在懸崖邊,將附近的樹草砸得簌簌巨響。

泥巴地的坑裏蓄積成了深深的水窪,雪白的長靴焦急踩上去,驚起的水花瞬間滾落到兩旁的小草上,又很快鉆進地裏。

亭邈邁著大步朝懸崖下面跑,也不顧及踩到了泥窪,臉上浮著陣陣心慌。

雨太大了,最重要的是沒有絲毫預警,他們根本沒帶上裝備,倉促的情形下就連藏身的地方也難找見。

亭邈眼睜睜看著肆虐的暴雨不斷壓下來,心被什麽打了拳似的,揪了起來。他渾身都是雨水,衣服和頭發已經被打濕,緊緊貼在身上,臉上也沾著水花,妝已經被淋得幹凈,現在一張臉在夜晚裏白得可怕。

越往懸崖下邊走雨聲就越大,除開瘋了的驟雨外,旁邊瀑布更不斷地咆哮著。

他心裏不由感覺到了濃重的擠壓感,快要喘不過氣來。

雨沒有消停的意思,亭邈加快腳步,可是泥巴地太滑,他栽了好幾個跟頭,踉蹌著爬起來時,白色的交領長袍已經染滿了泥垢,整個人又濕又臟。

好在前面不遠處就是拍攝點,亭邈一眼看到拍攝設備,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快步跑過去。

“傅老師,傅老師——”他扯著嗓子喊。

視線裏雨霧茫茫,肉眼可見的地方除了密集的雨水,就是被雨水覆蓋的拍攝設備。亭邈心不自覺提了起來,焦急地四處尋找。

他在旁邊的小山洞裏看到了劇組工作人員。

“亭邈,你怎麽過來了?”臨時導演最先看到他,趕忙把他拉進山洞。

洞裏的其他人瞧見亭邈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長發套貼在臉頰和身上,額頭臟兮兮的,一臉的狼狽。紛紛聚上來圍著他詢問有沒有事,怎麽突然過來了。

亭邈來不及解釋,目光焦急地在山洞裏轉了圈。

傅老師根本不在這裏。

他慌了,抓著臨時導演的衣擺:“傅老師呢,他在哪裏?導演,傅老師呢?”

山洞眾人臉色一變。

亭邈局促地望著他們,眼神懇求。臨時導演本來就急得團團轉,現在被亭邈圍著問,也沒多想,走到山洞外迅速朝遠處指了指:“傅老師和攝影師應該、應該在前面轉角的地方,暴雨來臨前……他倆正在那裏走戲!”

“就兩個人?”亭邈臉色一驚。

臨時導演眼睛都紅了,重重地點了頭,然後慌忙解釋:“這邊根本過不去,暴雨時的瀑布太危險了,還有好幾塊石頭擋著,剛剛老孫想去接,差點栽進瀑布裏。”

亭邈立刻轉身,往外跑。

“亭邈,你去哪裏——”

“嘩啦”驟雨劇降,臨時導演只看到亭邈單薄的背影,被淹沒在茫茫雨霧裏。

他心慌意亂:“快快,聯系附近的救援機構!”

*

猝不及防的驟雨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懸崖頂和瀑布溝的兩組劇組趕緊聯系救援,強降雨和雷電的雙重暴擊下,山裏的每棵樹都是潛在的危險。

亭邈在雨幕裏奔跑,眼睛濕漉漉的,他擡手抹了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混在一起,濕乎乎黏答答很不舒服。

他心裏正在怦怦地跳,密集淩亂的聲音吵著耳膜,讓他眼裏逐漸蓄積了無數的驚慌。

亭邈小心翼翼攀著滑溜溜的石塊前行,深夜看不清路,好在他運氣還行,沒有走錯栽到瀑布裏,循著條隱約可查的路,往前面摸索。

眼看著狹窄的野草小路慢慢變成處寬闊的石子地,亭邈眼睛突然亮起來。

應該就是這裏了。

他瞪圓眼睛焦急在四周尋找,“傅老師,傅老師——你在哪裏?”

清亮的嗓音陡然穿破雨幕,在空寂的地面散開。

驚起了旁邊躲雨的小鳥,“咻咻”兩聲尖利的鳥鳴響起,狂扇著翅膀急促飛到被雷電霸占的高空。

亭邈被嚇到心咯噔了下。

在原地僵住停留的幾秒,雨水再次把他的臉糊了。

距離亭邈不遠處,被厚厚樹叢遮掩著的人聽到清亮嗓音的一瞬間,渾身緊繃。

他沒有回答,眼底猛地閃過一絲慌亂。

發白的嘴唇抿成條冷厲的直線,操縱著身下的輪椅,艱難地躲開亭邈。

地面全是泥巴和石子,劇組的古代版輪椅根本無法移動,他繃著臉,眼睛在黑夜裏化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暗芒。

傅英使勁推輪椅,兩只手緊攥著輪椅把手,骨指繃得死緊,泛起無力的蒼白。

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用看就知道多麽狼狽。

他的腿沒有知覺,感受不到傾盆的暴雨,所有冷靜自持的心理,在驟雨急促降落的一瞬間,被拋在了九霄雲外。

細細密密的雨只是淋濕了他的臉,傅英卻感覺到一股一股強烈的窒息感。

他能聽到亭邈的腳步聲,就在旁邊焦急地踩著每棵野草。可傅英突然感覺,與其這副樣子面對亭邈,還不如面對冷酷無情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