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間裏,祈言依然低著頭,認真寫字。他神情專注,平直細密的睫毛垂著,握筆的手指彎曲,連指甲弧都修得平整。

陸封寒看了兩秒就沒再看,倚墻站著,一個轉眼便把室內陳設打量了個遍。

黑白灰三個顏色的家具,簡潔得讓視野內乏善可陳。值得注意的,除安穩放在一旁的治療艙外,就是覆蓋了整面墻的書架,滿滿當當,露出五顏六色的書脊。

陸封寒覺得奇怪。

星歷都走過兩百年了,紙質書這類堪稱原始、且十分昂貴的存在,有的人一輩子見不到一次。

這裏卻擺了滿滿一架子,明顯還有翻閱的痕跡。

活得這麽復古?

正想著,手指輕敲桌面的“篤篤”聲吸引了陸封寒的注意力。

祈言等陸封寒看過來,將手裏寫滿字的白紙遞過去:“你看看。”

“原來,寫給我看的?”陸封寒兩步走近,伸手隨意接過來,筆鋒峻秀的手寫體映進眼裏。

“治療費用單,治療艙運行總時長,八十四小時,共花費,七百八十七……萬星幣;修復液消耗量折現,共一百六十二萬星幣;治療艙損耗折現,共八十萬星幣;能源消耗折現,共五千星幣。”

聽陸封寒念完,祈言用手裏捏著的筆,指了指陸封寒腰腹的位置,總結:“治好你的傷,很貴的。”

陸封寒心想,看出來了,確實很貴,這幾個數字全部加起來,一千萬星幣了。

手指劃過下巴,陸封寒回憶自己賬戶裏的余額——或許足夠支付……零頭?

幸虧是治好後才看見的這張賬單,否則,陸封寒不覺得自己擁有躺進治療艙的勇氣。

祈言見他停了下來,提醒:“繼續往下看。”

“合約?……自星歷216年7月29日起,乙方保護甲方的人身安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時限兩年。到期後,合約解除。薪酬,一千零二十九萬五千星幣。”

念完,陸封寒挑唇笑道:“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你從哪裏看出我合適的?”

祈言擡起單薄的眼皮,反問:“你認為你哪裏不適合?”

陸封寒發現,跟這個小朋友聊天挺有意思。比如現在,明明是自己提問題,但這個問題轉頭又被利落地拋了回來。

他屈起手指,彈在紙面上,發出清脆的“啪”聲:“這麽說吧,小朋友,先不論我值不值得信任,單就這份合約來說,對你不公平。兩年一千萬星幣,你拿這筆錢,去請聯盟頂級保鏢,能請一個團了。十個人一隊,每天輪換,三百六十度圍著你,不比對著我一個人的臉有意思?”

“我認為有意思。而且我有錢。”祈言言簡意賅,且明顯對陸封寒提議的“請一個團的保鏢、每天看不同的臉”不感興趣。

陸封寒心道,有點傻,顯然沒經過壞人的毒打。不過挑中了自己——眼光還行,不算太差。

他拎出合約裏的一句話:“‘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這句解釋一下?”

這句話放上下文裏,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單獨念出來,就多了層曖昧。不過陸封寒打量祈言昳麗的眉眼,暗嘆自己果然是被手下那幫人給汙染了,滿腦子廢料。

畢竟,要真有那個意思,還說不清——到底誰更吃虧。

祈言很配合:“意思是,隨時隨地,你都必須在我身邊保護我。”頓了兩秒,他又進一步解釋,“我的處境很危險。”

陸封寒挑眉:“哪種程度的危險?”

祈言認真想了想,下定義:“隨時會死的程度。”

說是這麽說,卻半分看不出緊迫感。

像不懂事的少年人隨口開的玩笑。

陸封寒黑眸深潭一樣,沒對祈言這個回答發表什麽看法,而是確認:“兩年?”

祈言沉默幾秒,才像是確定什麽一樣,點頭:“對,只用兩年。”

答完,他就察覺到,自己手裏捏著的筆被陸封寒抽走了,筆尖磨過紙面,那個男人“唰唰”簽完自己的名字,又把紙筆遞回來,揚眉:“該你了。”

祈言接下,乙方空白的位置多了“陸封寒”三個字,這個男人寫字跟他本人如出一轍,橫豎重,撇捺張狂,鐵畫銀鉤間有逼人的鋒銳。

一筆一劃地在甲方後面寫上自己的名字,祈言神情認真,甚至有些過於慎重。

陸封寒站在他身側,低頭看他寫字:“祈言?你的姓氏不多見,你和勒托的祈家什麽關系?”

祈言仔細將白紙對折,小心放進一個密碼盒裏,一邊回答陸封寒的問題:“祈文紹是我父親。”

對祈言的身份大致有了數,陸封寒很快進入角色,接著問:“那我們現在要幹什麽?你有沒有什麽安排?”

對身邊多出一個人的狀態,祈言還不太適應,他按照自己的作息:“我從現在開始,會看三個小時的書,不會出門,家裏你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