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顧煦舟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裏顧氏資金鏈斷裂,瀕臨破產,哥哥連續加班半個多月,精神疲倦,過馬路時突然眩暈,被一輛汽車生生碾了過去。

父親從樓梯摔下,癱瘓中風,生活不能自理。

那個時候他剛進入朝思暮想的研究所,他以為這是新生活的開始,沒想到是噩夢的開始。

顧煦舟從外地匆匆趕回來,原本美滿的家庭支離破碎,他面對的只有意識不清,癱瘓在床的父親,和連全屍都沒有了的哥哥。

他一邊處理哥哥的後事,一邊在醫院照顧中風癱瘓的父親,還要對付追債的人,連續三天沒合眼,累得站都站不穩。

那年他只有17歲。

顧氏最終破產,所有的家產被法院沒收,顧煦舟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吃飯都成問題。

如果他是一個人,他露宿街頭,睡在公園的長椅上都可以,但他還有癱瘓需要治療的父親。

他只能向親戚們借錢。

曾經靠著他們家,才能在城市落腳的余家,在顧氏破產之後,余家不知哪來的錢,突然飛黃騰達,擠入了當地的富豪圈。

顧煦舟去借錢的時候,原本對他們百般熱絡討好的余家人變得陰陽怪氣,用各種惡毒的字眼羞辱他,自尊被人肆意踐踏,他當場紅了眼,只想狠狠地揍面目可憎的余家人一拳,大罵他們沒有良心。

可他不能,父親急需30萬的治療費用,他的自尊和父親的生命比起來不值一提。

余家人讓他在門前跪著,如果他們心情好,才會借錢給他。

顧煦舟頂著烈日,在街坊鄰居的議論中整整跪了兩個小時。

最後余家人施舍似的,把錢揚在了他身上。

錢砸得他臉頰生疼,巨大的屈辱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顧煦舟眼眶發熱,咬著牙不讓眼淚落下來。

余家人看著他卑微落魄的樣子,冷嘲一聲,用施舍的語氣說道:“撿吧。”

顧煦舟跪在地上,強忍著屈辱和恨意,手臂顫抖著撿起那一張張父親的救命錢。

那一刻,一直呆在象牙塔裏,被保護得很好的顧煦舟,這才知道爸爸和哥哥幫他擋住了世界惡意,強撐起了他純白的世界。

顧煦舟一夜長大。

他放棄夢想,打著五六份工作,每天在城市各個地方奔波,忙碌到深夜。

這樣的生活讓他窒息,他幾乎被磨滅盡了活著的欲望,但他還有爸爸,他一定要照顧好爸爸。

有天,顧煦舟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剛好看到之前一直在他家當保姆的吳雨從屋裏出來。

顧家破產後,吳雨也變得非常冷漠,顧煦舟早就切斷了和她聯系。

此時吳雨的表情猙獰瘋狂,帶著嗜血的恨意,跟以前那個溫柔的她判若兩人。

顧煦舟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快速跑進了屋裏。

還好,父親沒事。

原本精神奕奕,氣質儒雅的父親現在枯瘦如柴,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還時常意識不清。此時父親仰躺在床上,渾濁的眼淚一顆一顆落下,眼中布滿紅血絲,嘴裏發出嗚咽破碎的哭聲。

顧煦舟趕緊走上前,握住了父親的手。

父親看向他,那目光飽含著心疼、愧疚、擔心,還有絕望。

顧煦舟握著父親的手,怕得忘記了呼吸。

他有種預感,父親要永遠離開他了。

父親死在了三天後的深夜。

那天夜裏很冷,冷得顧煦舟全身的血液都結冰了,他枯坐在爸爸的病床前,眼睛酸澀,火辣辣得疼,可他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天漸漸亮了,他從醫院裏出來。

他如同行屍走肉,步履虛浮地走在街上,擡頭看著東方。

明明太陽已經爬上了地平線,為什麽他的世界還是一片黑暗。

顧煦舟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他看不見東西,又聽不到聲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自己要去何方。

突然,他的世界闖進了一道清冽幹凈的聲音:“小心!”

顧煦舟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就被清冽的氣息包圍,後背抵上溫暖寬厚的胸膛,世界猛地翻轉,他被抱著摔倒在了一旁。

世界恢復原樣,呼嘯而過的卡車駛過他剛才站的位置,如果不是有人撲倒了他,他的結局就和哥哥一樣了。

顧煦舟看向救他的人。

是個年紀相仿的少年。

少年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衣,身軀挺拔如松,眉眼如畫,五官精致,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深,如一口枯井,透不出一絲光亮。

他此時側臥在地,眉頭微皺地看著自己的手腕。

剛才少年把手墊在了他頭下,他才免了頭破血流的下場。

顧煦舟趕緊扶起了他,他愧疚擔憂地看著少年的手。

少年皮膚白皙,稚嫩的骨架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線條流暢,可手臂上青青紫紫,袖子遮蓋的地方還能看到一道還沒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