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

聞樂短暫地發出一聲低呼,手無比快速地縮了回來。而她面前的青年祭司只是微微紅了臉,不閃不避地直注視著她的眼睛。

那雙湛藍色的、有著海的深沉,天空的高闊,星辰的瑰麗的眼睛。

薩迦一時沒有多加收斂,雙眸裏那股沉醉的神情就這麽明明白白地撞進了聞樂的眼睛裏。

聞樂:“……”突然感覺自己的下屬兼朋友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啊。

上回唱歌的時候就是了。他逮著她唱那麽多首歌到底意欲何為!看她出糗嗎?!

還是說——

“薩迦。”聞樂嚴肅地低聲咳了咳,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斟酌了一番語氣,硬著頭皮對上對方微微含著笑意的眼神,“那什麽……你們海妖,是不是也有——就特別想談戀愛的那種沖動……”

聞樂說的很委婉。但實際上就是種族特有的發情期。

為什麽海妖這種進化比較完備的海族也會有這玩意兒呢?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海洋的領域比現在還要更加廣袤,而人魚啊海妖啊這種稀缺程度算得上立於海洋金字塔頂端的生物,偏偏沒有聚居的習慣。尤其是海妖。海妖暢遊大海,如果運氣不好,一生能遇見的同類大概一只手就能數完,還有可能恰好是同性。

人魚還能自己變個性呢,況且他們還魚多。海妖就不一樣了。非要在同族裏面找伴侶那就要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順便因此純種海妖的生育率一直十分低下——

因此,發情期只是海妖進化出的一種輔助手段。畢竟以海妖們的顏值來講,只要你有談戀愛的沖動了,至少不用擔心找不到對象生崽。是不是同族麽就另說。

眾所熟知,“發情期”等於“戀愛腦”。薩迦整天悶在海神殿裏為她這個甩手掌櫃工作,雖說也算是大權在握,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幾個女性,甚至連朋友都很少。

聞樂作為她的上司難得良心發現,感受到了一絲絲愧疚。

“要不我給你放個長假吧,出去散散心?”聞樂遲疑著回答。

薩迦:“……”

“實在不行……”聞樂咬了咬牙,說,“我帶你去咱們郁翠都的相親角看看?”薩迦這種青年才俊肯定很熱門、很搶手啊!

“冕下,祭司是供奉神明的聖職人員。是不能締結婚約的。”史上有很多祭司和主教情人兒女一堆,這種事情薩迦就選擇性地忽略,然後嘆了口氣說,“我不能和別人在一起的。”

所以,咱們試著內部消化一下吧,嗯?

沒想到聞樂再次閃避了薩迦的信號,卻揮了揮手,一副頗為慷慨的態度:“那我就在海國裏頒一道律令,聖職人員也可以自由戀愛,這樣你就不用擔心遭受非議了吧?”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啊,抱歉,她忘記了她現在是在海國。但是聞樂覺得海國人民既然接受了海神詐屍這個設定,讓作風開放的他們接受祭司能談戀愛並且結婚,難度應該也不是很大……吧?

聞樂還在那裏為摯友的終生大事認真負責地揣摩,卻見薩迦擡手捂了捂自己的額頭,長臂一展,整個人扒到了聞樂的肩頭。他的鼻尖輕輕磨蹭著她的,低垂的雙眸擡了起來,修長的睫毛撲扇之間像是要戳進人的心裏。

猝不及防被美顏暴擊的聞樂終於反應了過來:她說薩迦為什麽表現得這麽奇怪——原來是看上她了嗎?!

不是,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她懵逼之下沒有做出其他的動作,於是青年祭司順利得拿鼻尖蹭了又蹭,還進一步將額頭貼上了她的,如此一來兩人之間幾乎已經沒有距離了。

“冕下,您為什麽就是不肯直視我呢?”

薩迦這話說得微妙。聞樂想通其中關節後就盡量避免與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對視了,但薩迦說的這句話明顯還包含著另一層含義。

“冕下,我的眼睛裏已經裝不下其他人了。”

“無論時序輪轉,春秋變幻,我永遠都會追隨著您,發誓永不背棄、永不離心……這不是一個祭司對他侍奉的神明發下的宏願,而是一個普通的男性對他欽慕的女性所發下的誓言。”

“您不必擔心我的誓言不誠,因為您就是我的神;您不必擔心我的忠誠裏混雜了不該有信仰,因為我辨認得清清楚楚。如果您願意,我可以隨時拋去祭司這層外衣——即使這麽做的前提是背離神職,是有罪,我也願意為您這麽做。”

“……即使被捆上絞刑架,用烈火燒凈我身上的祭司刻印,我也願意這麽做。”

青年說道最後一句時,言語裏濃重的偏執讓聞樂都忍不住側目。

她擡頭終於看了對方的臉一眼——終於在對方的臉上看見了除卻和煦、謙遜、溫柔、威嚴之外的表情。那是被紅塵所困的表情,決絕裏帶了他本人都沒有注意到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