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懷疑…

晨曦初現,天地間一線明光在無邊江水的盡頭出現,兩岸蘆葦長得極高,寒風吹過,拂動女子的裙擺。

夜色轉淡,天地只余嘩嘩水聲。

謝映棠坐在船頭,兩只腳輕輕晃著,閉目聽著聲音。

從宮裏到宮外,一切逃離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不顯山露水的成靜,也在暗中收攏了那麽多人心,小人物的力量不可忽視,他們在那些權貴的眼皮子底下,就這樣順順利利地離開了養育她的洛陽。

李征他們的確早已未雨綢繆,只是這回事發突然,謝映棠身上並未帶任何行李,只有紅杏陪在她身邊,主仆二人互相照應著。

李征看她從未吃過苦的模樣,一路上幾次詢問過她身子如何,謝映棠都答尚可,無一例外。

但謝映棠其實並不舒服。

她的左臉還是有些疼,是被那些人打了的。她長這麽大,上回被人粗魯地對待,還是在江府。

那時,有父親兄長替她撐腰,她親眼目睹了冒犯她之人滿門被誅。

可如今,她只能含淚咬牙忍下去。

彼時被打受辱,她便尋死覓活;如今越是被人算計謀害,她越是要咬牙撐下去。

到了如今這般田地,方知當初為何成靜會那般勸她,會說她以為的天塌了,其實並不算什麽。

也難怪他那時說,她與他並不合適。

謝映棠低頭看了看玉佩,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的穗子。

不過短短幾月,她便經歷了這麽多,回首以前,當真是覺得一言難盡。

可她知道,前面的路更兇險。

謝映棠擡頭看著無邊無際的江水,忽然開口唱起了歌兒——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她嗓音清脆婉轉,尾音清澈,像百靈鳥在枝頭的啼叫,在這空蕩蕩的山水間回蕩著。

天地蒙昧,她展開雙臂,任憑滿袖盈風。

正在劃船的李征和姚兼雙雙一怔,李征拍手附和道:“好!夫人唱得好聽!”

“夫人弄得我也想來唱了。”姚兼哈哈大笑,隨即展喉唱了起來。

還沒唱幾句,便被李征踹了一腳,李征怒罵道:“你他娘的湊什麽熱鬧?聽夫人唱!好好的意境全被你給攪和了。”

“誒,說話就說話,你踹我幹嘛?”姚兼不幹了,一擼袖子,“你不讓我唱?我偏要唱!”

這兩人越爭越起勁,紅杏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映棠亦是揚唇一笑,心裏那最後一絲陰霾,俱已煙消雲散。

時間回到六個時辰前。

謝映舒請神醫驗屍之後,發覺酒水中果真摻了幾味無色無味的藥,與糕點食性相克,只要有人喝了酒之後再吃糕點,定然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當即出了一身冷汗,再也耽擱不得,直接入宮去找謝映棠。

一面快速往謝映棠那處奔去,一邊沉聲吩咐謝澄,速速去通知皇後,徹查近日後宮是否有人行為異常,順便加強皇宮守衛。

誰知還未到,便看見前面亂成了一片,皇帝正垂袖立在謝映棠居住的宮殿前,滿目陰鷙。

大庭廣眾之下,皇後竟放下了一貫的驕傲威嚴,跪在一邊,神情哀戚。

謝映舒只覺心底一涼。

仿佛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氣自腳底湧起,每一寸骨節都慢慢僵化,呼吸受阻,腳底沉重。

他第一次有些不敢上前。

不知過了多久,謝映舒才緩緩上前,擡手對帝後一拜,“臣參見陛下,參加皇後娘娘。”他微頓,擡眼道:“臣過來探望妹妹,不知這裏發生了何事?”

皇帝目光陰沉,盯著他半晌,驀地一閉上眼,低聲道:“端華不見了。”

端華翁主不見了。

親眼目睹翁主陷入危險的宮人嚇得話也說不清,只是說翁主被人以皇後的名義騙去偏僻處,然後察覺時已經晚了。

皇宮中侍衛出動,搜查禦花園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看見翁主,也沒有看見任何人的屍體,只有草叢裏的一灘血跡。

極有可能,端華翁主是被人帶走了。

皇後尋不到妹妹,當即身子脫力,險些暈了過去,宮人連忙將她攙住,待皇帝聞訊暴怒而來時,皇後已主動跪下認罪。

是她無能,讓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對她的親妹妹下手,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難辭其咎。

端華若真出事,皇帝又怎得好交代?皇帝此刻暴怒至極,險些親自廢了皇後,可他旋即冷靜下來,皇後與端華俱是謝太尉之女,又怎可廢立?

皇帝狠狠甩袖,下令封鎖洛陽城門,全城搜查翁主下落,上至嬪妃宮殿,下旨市井胡同,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