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發覺…

謝映舒一言不發,腦海中卻反復回蕩著白日之事。

他換了官袍預備上朝,推開門卻見洛水跪在門口。

洛水大病一場,身子虛弱不堪,本來是下不來床的,但她偏偏要跪在門口,就好像是在挑釁他一般。

三郎冷眼看著她的身影。

幾日不見,他險些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但每次快要忘記她的時候,她總會用各種方式竄進他的腦海中,他昨夜好不容易未曾夢到她,她卻又跪在這裏,實在是令他厭惡。

他這樣想著,看她的目光更加陰鷙。

洛水看見面前出現一縷熟悉的衣角,她混混沌沌的意識才終於清明了一瞬,她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子,俯身朝他拜道:“妾想求郎君一件事。”

謝映舒冷笑道:“你以為,你這樣跪著,我便會憐憫你了麽?”

洛水笑了,“妾不奢求郎君的憐憫,郎君哪裏是有憐憫之心的人呢?這麽多年,妾在郎君身邊伺候著,從怕您到愛您,就做好了被拋棄的準備。只是,從前郎君對妾說過的那些話,還有那天在馬車上的種種……您或許再也不願意回憶了,但是妾永遠都會記得。”

謝映舒冷冷抿唇,神色越發冰冷,“你說夠了嗎?”

洛水臉色慘白,仰頭看著他,自顧自道:“妾跪在這裏,只是想問一問,郎君既然這般厭惡我,當初為什麽偏偏要留下我?既然肯對我表露心跡,又為何總是要作踐我?因為我看穿了你的驕傲,知道人前風光的謝三郎,實際上又有不堪的一面嗎?”

“鄭秀宜!”謝映舒猛地甩袖,狠狠盯著她,怒道:“你是瘋了不成?”

“鄭秀宜不是瘋了,是死了。”洛水淒然一笑,蒼白的面容上,紅腫的雙眼裏只余下空洞的黑,“郎君既然還記得鄭秀宜這個名字,是不是……也曾將最初的親事當了真?秀宜曾經以為,你會是我的夫君,我會是你的正妻,可後來我便配不上你了,你由我的未婚夫……變成了我主子,可我仍舊是抱有期待的,可那碗墮胎藥端上來後,我才知道只是我妄想。”

她第一次見到三郎,是在禦花園裏偶遇。

那一次,粉雕玉琢的鄭家小娘子坐在千秋上,好奇地看著那清秀俊逸的少年郎。

她的貼身侍女告訴她:“這便是與您有婚約的謝三郎,洛陽人人贊他芝蘭玉樹,風姿無雙,等小娘子將來長大了,嫁給他定然幸福。”

十二歲的鄭秀宜羞紅了臉頰,她想主動去與那看起來冰冷的少年說話,卻發現少年為人驕矜孤傲,實在不好相處。

再後來,家逢變故,貴公子謝映舒再次出現時,是與一眾好友飲酒作樂。

他斜斜倚在那處,眼角上挑的弧度動人,姿態風流而瀟灑。

改名洛水的鄭秀宜忽然覺得恥辱。

她歷經折辱,第一次感覺自己被□□裸地剝開了最後的尊嚴,因為她要在昔日的未婚夫面前卑躬屈膝,婉轉討好他人。

但出乎意料,他為她解圍了,並且留她在身邊。

他帶她的態度算不上好,卻也算不上差,她怦然心動,她輾轉不眠,她惶恐不安。

她時時刻刻,都在揣摩他的心意。

越是靠近,越是發現他的另一面。

原來睡著的謝三郎也可以那般可愛,原來醉酒的他那般無害,原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

她承認,自己早就淪陷了。

有時候,她會看見活潑討喜的小翁主四處惹禍,三郎每次都會佯裝出很生氣的樣子,有時候眼睛裏卻是帶著笑意的。

洛水不知有多羨慕謝映棠。

若她能平平安安長大,她也可以如此肆意,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與翁主一般,朝著三郎撒嬌,卻只換他帶著無奈和寵溺的眼神。

洛水知道,這一切大抵是不可能的。

可她想起三郎至今未曾娶別人為妻,想起他帶她的那一絲絲不同,忽然就覺得……她為什麽不能搏一搏?

若無意外,她就本就該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事實證明,她輸了。

輸得非常徹底。

三郎的心,她覺得自己看透了,又覺得還是捉摸不透。他愛不愛她呢?或許他不愛她,只是她一直在自作多情,也或許他一直都愛她,只是他對她的那些微薄的感情,比不上門閥禮法,配不上他的驕傲。

總之,洛水覺得自己應該放棄了。

早朝時分,天色都未曾亮起來,只有路兩旁的燈籠發著猩紅的光,將她面頰上的淚反射出冰冷的光。

謝映舒站在她面前,身姿筆挺修長,眼神冰冷、肅殺。

他對她動了一絲殺意。

但那抹殺意轉瞬即逝。

因為他聽到了她的一聲抽泣。

謝映舒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撇過了頭去,冷聲吩咐道:“把她帶下去。”

說完,直接從她身邊走跨過,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