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段繾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只覺得心弦一陣顫動, 仿佛被人打開了一個缺口, 情愫如洪水般傾瀉而下, 在她心裏翻江倒海,綿綿起伏。

她知道霍景安喜歡她,無論是喜歡她的容貌身段也好, 還是喜歡她的才情家世也好,她都能接受, 可她從來沒有往深裏去想過, 去思量過霍景安到底喜歡她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生在名門世家, 要找尋到一個一生摯愛的人, 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更別提他們之間的親事還有著濃重的聯姻意味從一開始, 她就不曾奢望過會得到一個能夠和她相守一生的真心人。

段繾望著自己的手腕, 上面套著一個鏤空鏨花的鐲子,在月光下泛著泠泠的銀光,開始的冰冷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暖意。

霍景安說,這是他的母妃留給他的,而他的母妃出身南疆。

她在書中讀到過,南疆有一種特殊的工藝,可使銀飾十年如一日的嶄新, 且能去了冷性, 將它養暖起來, 只是工藝極為特殊,鍛造復雜,便是在南疆也極為罕見,千金難得,想來,這一枚鏨花銀鐲就是經過此等工藝鍛造的。

母親只給她講了晉南王妃早逝一事,卻從沒提及過晉南王妃的出身,南疆人性情豪爽,愛恨分明,鮮少有三妻四妾之輩,與中原大為不同,晉南王的後院卻與天下男子一般無二,花紅柳綠,鶯鶯燕燕,晉南王妃的早逝或許就是與此有關。

怪不得她會在臨終時把這鐲子交托給霍景安,又說上那樣的一番話,她定是受過很深的情傷,才會有此一語。

若無兩心相守之意,那麽從一開始,就不要許下諾言。

這世間,也就只有女子,才最是知曉女子的傷痛了。

零零散散地想了許多,段繾的思緒有些紛亂,她擡頭看了眼霍景安,只低低喚了一聲“霍大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縱使答應了這門親事,面對了自己的心意,她也一直都在克制著,克制著自己對霍景安的感情。

她刻意把霍景安曾經說過的那句白首相許壓進心底,為的就是害怕自己在這段感情中迷失,陷得太深,將來抽不出身。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害怕自己沉溺進去,男子最是薄情,霍景安現在能喜歡自己,將來未必不能喜歡別人。

更何況她一直都不確定霍景安為什麽會喜歡她,心裏始終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容貌,霍景安才會注意到她、喜歡上她的,而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要是她現在就放任自己,一顆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等將來又出現了一個傾國美人,霍景安變心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她不敢去想象。

所以在霍景安離開長安的這四個月裏,她不是沒有空閑去思念他,而是一直都在壓制著那股思念,書信不來就不來,婚期無訊就無訊,只要她不在乎,那這些就都沒什麽關系。

在對於感情一事上,她其實一直都很膽小怯懦,畏縮著不敢往前邁出一步。

然而,霍景安卻在今晚給了她這樣一個承諾。

她也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不知不覺淪陷了進去,任憑百般告誡,千般克制,也抵不過他的一句話。

一生不負,只你一人。

他送了自己母妃的鐲子,還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承諾。

這樣的他,她還如何再去克制、再去退避沉溺就沉溺吧,就讓她這樣任性一回,飛蛾撲火也好,不撞南墻也罷,要是連她自己都不能鼓起勇氣,完全面對自己心底的感情,那她還有何顏面來要求霍景安真心待她

想著這些,段繾心潮一陣起伏,像有什麽在破土而出。

她緩緩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目光晶亮地看向霍景安。

“霍大哥,謝謝你送我這枚鐲子。”她的聲音微微發著顫,但更多的還是平穩,輕軟如同棉絮,“我一定會好好保管它,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摘下它”

她本就生得極美,如今櫻唇微抿,眉目含笑,雙頰泛著桃暈,尤似桃花嫩蕊一般嬌艷欲滴,霍景安看著,體內就湧起一陣沖動,等聽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更是心中大喜,再難克制,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好,咱們約好了。”他說著,一個吻順勢落在她的鬢角耳邊。

段繾身子一顫,耳根迅速發紅,卻沒說些什麽,默不作聲地靠在他的懷裏,默認了他的這個行為。

霍景安見她沒有反對,欣喜難抑,可就在他要再落下一個吻時,段繾的聲音卻輕輕在他耳邊響起。

“霍大哥,離京四月,你為何從不與我一封書信、問候我只言片語”

他動作一頓。

“什麽”

段繾伸手貼上他的胸膛,微微一用力,人就從他懷裏退了出去,抿唇笑著看向他道“我是問,為何你離京四月,卻從不與我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