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三世

忘川流畔, 彼岸花開, 鐵圍之內, 獄門森森。

鬼宗宗主的聲音一如先前那般溫和平緩, 但不知為何,顧長月卻感覺到了撞擊靈魂的力量騰騰湧起,有一股寒意自靈魂之眼充滿四肢百骸。

與此同時,神識像是被什麽凍住一般,有一瞬的凝滯。

而就在這個凝滯的瞬間, 她聽到有個女子的聲音道:“忘川流畔, 彼岸花開, 鐵圍之內, 獄門森森……獄門森森?可是我看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呀!”

那聲音稚氣未脫, 言語間輕狂無禮, 卻異常熟悉, 竟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她自比旁人更加清楚自己的一切, 包括自己的聲音。

待自己的聲音落下, 神識便像是畫卷般緩緩展開。

她看到了真正的十八層地獄——位於地府之中,鐵圍之間的十八層大地獄。

密密麻麻劈下的雷電將漆黑的天穹不斷撕裂, 縫隙中投下的慘白光芒中, 近百條鐵鏈自幹涸的地面拔地而起, 死死纏繞住一座十八層高塔。

十八層高塔戾氣四溢,冥冥中更有聲聲鬼嚎,慘絕人寰。

猩紅的血霧從地面升起, 四處骸骨散落,殘劍與墓碑歪斜,有種陰郁而森然的肅穆。

然後,畫面拉開,一個身穿碎花衣裳的女子坐在石山突出的巖石上,晃蕩著雙腳,面向鐵圍中的十八層大地獄。

女子模樣與她一模一樣,神色卻明媚又張揚。

顧長月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看到這些畫面,更不知道坐在巖石上的女子究竟是誰,但她發現那女子看起來不是黑衣,更不是幕後之人。

她因此迷惑不已。

女子若不是黑衣等人,那麽是誰?為何又與自己一模一樣?

思索之間,只見女子擡手,用指尖的曼珠沙華指了一抹悠然出現在巨大殘劍下的黑影,頤指氣使:“喂,前面那個穿黑衣服的,給我站住,對,說的就是你,地獄的刑獄使對吧?我是你們隔壁的彼岸花妖,你們這裏成天成日的鬼哭狼嚎,吵得鄰居極不安生,怎麽也沒人管束管束?你速速進去叫你們獄長出來見我,我要與他好好說說這擾民之事。”

黑影衣衫晃動,宛若鬼魅,手裏還提著個血淋淋只有半個腦袋卻不斷掙紮的生魂。

聽到女子的聲音,他微微一頓,然後轉過頭來。

黑色風帽下,是一張絕世傾城的容顏,而微微眯縫的眸光中,幽藍色火焰輕輕跳動,仿若開在地獄的一抹血色妖異。

顧長月的心裏咯噔一下,是她的小師叔。

那個提著生魂的黑影是她的小師叔。

她聽到她的小師叔開口,冷幽幽的問巖石上的女子:“你找獄長?”

末了輕聲吐出三個字:“我就是。”

亦是這一瞬間,身臨其境般,顧長月的心臟砰砰直跳,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句話來——世間最美,莫如初見。

初見?

是小師叔與誰的初見?巖石上那個女子麽?

不待多想,神識當中立刻畫面交替。

迂回忘川於月下長流,火紅彼岸遍野燃燒,奈何橋的影子輕輕晃蕩,小師叔異常鄭重的將自己的頭發與女子的頭發用紅繩系在一起,並對她道:“如此,往後便是失散,我亦能找到你。”

女子揚著眉毛,癡癡的笑:“我只是株彼岸花,連名字都沒有,就算牽了這根線,姻緣簿上也不會有我呀,你要怎麽找到我呢?”

小師叔擡起手指,指了忘川上的圓月,對她道:“長月可好?往後你就叫長月。”

女子擡頭望著那一輪圓月,長發輕揚,拂過臉龐,眉間臉上全是笑意:“長月?忘川長流,盈月如輝,好啊,往後我就叫長月。”

長月。

忘川長流,盈月如輝。

往後我便就叫長月。

“即便忘川枯竭,彼岸花謝,即便盈月暗淡,奈何橋踏,我都叫長月。”

時光回溯,恍惚穿梭千年,記憶深處被激起層層漣漪。

顧長月擡手按住額頭。

原來那女子就是她,是她自己。

畫面中不斷更替變換的,是她的另一世,亦是他的另一世。

那世她叫長月,他叫釋寒。

她是彼岸花妖,他是地獄獄長。

那世才是他們真正的開端。

…獄門之外,殘劍之下,他提著血淋淋的生魂,擡起眼皮遠遠的看著她,對她道:“你找獄長?我就是。”

那一眼,便是滄海桑田,海枯石爛。

只是為何她會從彼岸花妖降生成了臨海城孤苦伶仃的劍修顧長月,他則從地獄獄長輪回成了地下城行刑獄長?

其間發生了什麽。

一重一重疑惑接踵而來,顧長月閉上眼睛,努力去搜尋那時的記憶。

混沌的神識中,她看到了黑衣。

不,不僅僅只是黑衣。

還有四名一模一樣的女子,分別著紅、橙、紫、白四色的衣衫,恭恭敬敬的立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