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四途

暗夜繾綣, 鬼火明滅。

顧長月只覺葉釋寒的聲音猶如習習清風, 輕柔微涼, 便是心中也濺開層層漣漪, 仿佛這世間所有的光景都比不上黑暗陰邪的鬼門背後，那排列著密密麻麻棺醇的葬鬼之地。

鼻尖縈繞著熟悉古樸的清香，腦海裏則一片清明，不由有些好笑，自己何時竟變得如此幼稚？

她釋然地吐了口氣, 拋開雜亂的思緒, 欲說起那人, 哪想正當此時, 突有一陣疾風迎面拂過。

這風陰戾森然, 如萬千怨魂齊齊襲來, 霎時便罩下血腥扭曲的絕望。

與此同時, 一個影子自密密麻麻的棺醇後頭奔來。

影子古怪詭異，遠遠看去, 像是個頭戴帽冠的怪人, 正伸展雙臂，單足彈跳, 噼裏啪啦地席卷而來, 竟不知為何有些滑稽。

顧長月不敢掉以輕心, 法訣一引準備捉住那道影子，不料葉釋寒動作極快，只見黑色身影浮動, 再停下來時，手中已經握住那道古怪的影子。

“喂，葉釋寒你在做甚？想掐死我不成？”聲音縹緲空靈，咬牙切齒的，竟是熟悉無比。

顧長月頓時目瞪口呆，細瞅那影子，殷紅虛渺，時如輕煙浮動，時如鳳鳥展翅——倒不是它物，正是死魂面紗小花。

“小花，你怎會……”顧長月運轉體內靈陰之氣，卻不曾發現有何異樣。

話音未落，便聽小花罵道:“天殺的撞邪了我，這世間竟有人與阿月神魂如此相似，我竟然糊塗跟著跑了，好在我機靈，反應快，否則我便被拐跑了。”

只三言兩語，顧長月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她的本命法寶死魂面紗器魂，在附身她體內的那人離開她身體之時，糊裏糊塗跟著人家跑了…

不對。

顧長月心下一震，小花以器魂之身居於她的體內，在身體未能全數尋回之前斷然不能離開她的體內，否則必將魂飛魄散。

然而此番小花不僅沒有魂飛魄散，而且還是枝繁葉茂的模樣，當真詭異。

驚異之間，便聽刑無悔很是冷靜地道:“此地雖是陰腐之地，但卻不足以保你神魂，你如何還能站在此處？”

倒是問出了顧長月心中所想。

小花聞言，惡狠狠地道：“我如何知曉我會在此處？原本我在阿月體內好好兒的，不，我一直以為我在阿月丹田之中，哪想就在方才我才發現靈魂之眼不見了，阿月也不見了，有個怪人……那，那個人和阿月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把我扔到一旁，叫我快點消失。”

說到此處，又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氣。

“簡直是個怪人，天啊，我竟不知我為何跟著她走了，她的氣息與阿月分明一模一樣，太像了。”

像到便是本命法寶也差點跟錯人麽？

顧長月眸光輕輕一動，也正當此時，她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一個她從來不曾想過的，幾乎連她自己也不肯相信的想法。

只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恐怕與她的所有揣測都有所不同。

旁邊刑無悔仍舊淡定從容，沙啞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那縷神識既然神通廣大，便是鬼門亦能尋到，如何不知曉你跟了她那麽久？說罷，你是從何處跑過來的？”

顧長月與小花同時一怔。

顧長月道：“刑老前輩的意思是，那人是故意帶小花過去的麽？”

刑無悔點頭：“自是如此。”

其後伸手，從葉釋寒手中擰過小花。

小花許是覺得恥辱，扭著身體張牙舞爪地掙紮：“喂，喂，刑無悔，你這老變態老妖怪，做什麽死？給我放手，放手。”

刑無悔領著它湊到眼前看了又看，其後果然不負小花所望，手一松，小花咕咚一聲便落在地上。

“哎呦喂，刑無悔，我和你勢不兩立？”

刑無悔看著它道：“鬼門之中的陰氣亦並不足以養你神魂，你能出來亦是那縷神識所為，莫非你就不曾覺察到異樣？”

小花聞言，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茂盛的枝葉，只覺全身筋骨舒展，很是清爽。

“咦，這是……”

刑無悔攤開手，只見白皙修長的五指上首有幽藍色的光芒閃爍：“忘川星河，那人去過忘川星河。”

忘川星河，黃泉三途。

真正的地府。

也是鬼門背後最真實的世界。

“看來鬼門對於那縷神識來說，算不得什麽，畢竟也是去過忘川星河的人，只是……”他望著密密麻麻棺醇的盡頭，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她並非鬼修，如何進得了忘川星河？她是誰？究竟是誰？”

顧長月反倒不覺驚訝了，唯有心中那個想法越發肯定——關於那人。

半晌，沉默不語的葉釋寒開口道：“我們去看看，它方才出來的方向。”

不管那人出於什麽目的，他們總不能停滯不前，既然已經來了，而且有人指路，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