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懷疑(下)

顧長月一時間有些懊惱,早該想到這一層的。

顧長風是什麽人,旁人不了解,她還不了解?

在外人看來,他是真正的名門出身,師承高人,靈根天賦異常優越,他俊美無雙,雲淡風輕,像是一陣清風般溫和,又如畫中謫仙般無法觸摸,他的臉龐上永遠都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很不真實,又很是美好,他是無數天之驕女心目中的最佳道侶人選。

白衣公子出凡塵,離人一曲醉傾城,說的就是他。

然而顧長月卻清楚的很,長風其人城府極深,溫文儒雅的外表不過是偽裝,雲淡風輕也不過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實極致淡漠,有些隨心所欲,甚至還有幾分不將世人看在眼裏的漫不經心。

他下手殺人,也從來不會透露半點殺意。

離人醉長笛在手,斬盡天下才傲然。

前世,他殺的人不少於一個十惡不赦的魔修,他手上所染的血可以匯成一條江河,也只有他才能夠讓暮雲埃那樣堅毅的人物露出疲憊之色,心力交瘁。

他…還會為了她的冥陰之體而十多年不變地接近她,待她好。

這樣的人,心思超越常人,對於身邊事物的改變,自是有幾分敏感。

顧長月想過防顧長樂,想過防浮蚩山浩然派,想過防暮雲埃,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防他。

她在他面前的表現重來都不加掩飾,重來都隨心而為,竟是承襲了前世的習慣。

可現在卻不是前世,她說不出真相,更不能讓他懷疑了自己。

顧長月急中生智,思索了一會兒,看著顧長風道:“長風哥哥,我們已經有幾年未見了吧?你來浮蚩山之後,我無人關照,若想要好好的活著,便不能只等著你的庇護。”

想來想去唯有這個理由。

時間可以使一切人事發生變化。

顧長風愣了愣神,想起來自己來浮蚩山十年,下山的時間寥寥可數,上次見面也已經是在四年之前了。

顧長月又道:“你知道這次我為什麽被李嬤嬤打麽?其實並不是平常那般,因為我懦弱不堪,所以人人都敢欺負我,而是因為母親要將我交給一個富商老頭,我不同意,爭執之下,李嬤嬤才動手打了我。”

她說的半真半假,但顧長風的眼神卻變了又變。

片刻之後,他眸光中的寒意盡數收斂,唯有星辰閃爍。

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抹難言的愧疚和莫名其妙的疼惜,看著她瘦小的瓜子臉幾乎蒼白沒有血色,猶豫了許久,終於說出一句:“對不起,你受苦了。”

顧長月心中又酸又甜,她哪裏當得起他的歉意?

他原本對她就不是真正完全的利用。

由此,想要遠離他的心便更加明確。

說真的,無論前世今生,她都將他當做親密無間的哥哥,他對她好,她便顧念著他的好,可這種感情不是男女之情,既然如此,她不能自私地霸占著他不放手,她必須對他淡漠。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你從來都沒有錯,錯的是顧家和柳氏,好了,在這裏呆久了恐怕劉真人和文真人會等得不耐煩,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說完便要走開。

顧長風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顧長月的變化,一把抓住她的手,皺眉道:“你在怪我麽?”

顧長月搖頭,看著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長,完美無瑕,後來卻因為她的緣故而沾染了無數血汙,背負了沉重的罪孽。

她低聲道:“長風哥哥,你沒有錯,我怎麽會怪你,我是真的該走了,你握得我有些疼。”

顧長風聽她呼痛,下意識地便放開手。

顧長月松了口氣,道:“好了,我該走了,你亦回吧。”

話音剛落,轉身便走,幾乎算得上是逃跑。

顧長風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那種莫名的情緒越發清晰,像是病了般,有些心緒不寧。

他煩躁地搖了搖頭,甩開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又站了許久,待心緒稍微平復了之後才快步走出太清殿。

殿外夕陽已經完全落山,漫山的紅霞鍍上濃密般的黑色,漂浮在山巒處,像是他的心情,厚厚沉沉地,散不開。

他看著灰暗的天空嘆息一聲,然後伸出纖長的五指,往天空上一擲,數片白色輕盈的羽毛被靈氣生風拂至空中,遠遠地幾乎沒有重量,接著,他白衣飛揚,身形一閃,已如沒有重量的清風縱入半空,腳尖輕點,踏上漂浮的鵝毛,風一般翩然而去。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中間不留半點空隙。

待他遠離,白色的鵝毛才像落雪般輕輕墜下,正好有出門的弟子伸手接過一片,一臉茫然,這裏沒有仙鵝,哪裏來的鵝毛?

這廂顧長月離開顧長風後,心中滿是愧疚,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