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陳家, 常松堂。

陳家的男人們俱在, 坐在首位上的赫然是陳家的家主陳鑒。

陳鑒已經是近七十的年紀,早已垂垂老矣, 穿一身灰色的長袍, 滿頭花白的頭發在頭頂上挽了個髻, 只一根竹簪固定。

乍一看去不過是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但僅憑他說話之間老眼中精光頻閃,就能看出此人不同尋常。

此時他神色頗為凝重,雙目半闔著, 靠在椅子裏,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下面, 陳大老爺和陳二老爺俱都沒說話,倒是陳三老爺和陳四老爺一直在說著當下朝中的形式。

陳三老爺陳平章一直外放在外,也是近些日子才回京, 他是回京來述職的, 另一個也是打算留在京裏。不過當時陳家正值風頭浪尖之上,不適宜有太大動作, 所以他暫時以抱病為由養病在家, 實際上是等等陳家下一步該如何走。

畢竟陳家乃一體, 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陳二老爺陳平武自打封了承恩侯後,那個五品小官的差事就沒再做了,本身就是個閑散差事, 做不做其實並不影響什麽, 現在關鍵是陳平文及老太爺陳鑒的大事。

陳家本來的計劃是陳鑒告老後, 大老爺陳平文填補進內閣,可陳鑒一直沒告老,這件事就一直拖著。

陳鑒眼見已近古稀之年,他本早就該致仕了,一直拖著早些年是為了太子登基之事,現在沒告老,不過是為了陳家的未來。

畢竟建平帝還未封太子,陳家還沒出一個太子外孫,陳首輔又哪能安心致仕。

“讓兒子來看,陛下似乎並沒有現在立太子的打算。”陳平文突然說道。

他的話讓陳平章和陳平謙的零散碎語頓時停下了,陳鑒也睜開了雙目。陳平章和陳平謙去看爹,陳首輔撫了撫長須,又把茶端起啜了一口,才道:“老大沒說錯,陛下確實沒有現在立太子的打算。”

他話音裏隱隱含著嘆息,又格外有一種暮色與滄桑,那是屬於年輪的磨礪。

“如果陛下真打算立太子,不會至今不回應朝堂上的呼聲。立太子非同小可,乃是國之大事,而鐸兒的身體確實羸弱了些,不怪乎陛下會猶豫。”

“可鐸兒即是嫡又是長,不立他,難道去立二皇子?”陳四老爺陳平謙道,頗有一種不可思議及啼笑皆非之感。

他算是說了一句大實話,陳家人一直在琢磨,可沒有一個人願意把這句話訴之於口。

皇後為何屢屢催促,不恰恰是印證了這句話?

“不管如何,這個太子之位必須是鐸兒的。”陳平章道。不然陳家辛苦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到底為了什麽,他一直在外面外放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不想惹來猜忌,故意營造出陳家老實安分之態。

還有陳平武,為何一直以來碌碌無為,難道僅僅是他胸無大志,不屑俗務?

陳家的路其實早就定下了,若是有一天陳老太爺退下,必然是陳平文頂上他的位置,就算不能為首輔,一個閣老是跑不掉的。

陳平章外放,陳四陳平謙年紀最小,留在翰林院,前可進後可退,而二房則出了個太子妃。

位極人臣哪能夠?畢竟陳家已經有個位極人臣的陳首輔,再往上一步就是天子也出自陳家,這並不是謀反的意思,指的是天子擁有陳家的血脈。

“這事急不得,陛下最近在朝中的動作頗大,內閣中他對汪閣老頗為另眼相看,恐有讓他接我位置的意思。如果我們再鼓動朝臣冊立鐸兒為太子,未免顯得有些太過顯眼。”

而且陳鑒還有些隱晦的話沒說,他早年就透出風聲要退,一退就是這麽多年,在建平帝登基之初他就形式般上書告老,被建平帝留住了,可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留不了……多久,畢竟他年紀到了,一直占著位置未免給人貪戀權柄的印象。

而且太子也不太適宜有個高居首輔之位的曾外祖,這樣一來就有外戚勢大的嫌疑。這些作為一個縱橫朝堂多年的老臣,陳鑒都知道,甚至幾個兒子不明白的,他也明白。

所以現在就形成了一個尷尬的處境,建平帝一天不封太子,他一天不敢致仕,而他一天不致仕,建平帝一天就可能不會封太子。

現在他琢磨的就是這個‘可能’,至於兒子們所言可能會封二皇子之言,陳鑒其實完全沒聽進耳朵裏。

以陛下的性格,要麽不封這個太子,既然要封,不可能越過鐸兒,轉去封二皇子。

這一切陳平文也想到了,他看了父親一眼,猶豫了一下,沒有將想問的話問出口。

而另一邊,陳平謙和陳平章正在說著陛下會立二皇子的可能,不可避免就說到那個人人都知道的極為得寵的蘇貴妃。

說到蘇貴妃,自然不免會提到陳皇後。

陳平謙也覺得如今太子一直封不下來,就是與陳皇後不得寵有關,不免抱怨道:“二哥,你也該讓二嫂多進宮教教皇後娘娘,她若能把二嫂的手段學會五分,說不定現在也不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