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此時的楚少淵,卻在接見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凈塵法師一臉慈祥坐在楚少淵對面, 對他道:“陛下毋須驚訝, 老衲此時前來,一定不會是壞事。”

楚少淵微微放下心神, 道:“西川距盛京路途遙遠, 大師辛苦了。”

凈塵法師唱誦一聲佛號,道:“老衲倒也不是從西川而來,近日正巧在北地雲遊,恰逢天生異象,仔細推算之後, 這才趕來京中,想問一問陛下。”

此時已是十一月末,翻天便入臘月,凈塵法師若非算出大機緣, 絕不會在此時上京。他能親自跑這一趟, 證明對此事是相當重視的。

他這般說來,楚少淵心中一凜,當即也肅了肅心神, 道:“多謝大師。”

凈塵法師此行只為大梁百姓。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是正常的朝代更叠, 無論是清心道長還是凈塵法師,都不會為此煞費苦心,乃至奔波殞命。

他們所看到的未來太過慘烈, 以至於清心道長豁出命去都要挽救。

若是大梁能走得更久一些,那些風雨飄搖的未來,定將更改。沃野千裏的中原有數萬萬黎民百姓,一旦大梁被外族侵吞,百姓瞬間淪為奴隸牛馬,再無平安喜樂。

亂世生,苦難起,一旦大勢不再,山河永崩,則亡種滅族,文明難續。

清心道長以自己的數十年壽數換來一句天機,凈塵法師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做孤高清冷的旁觀者。

“陛下嚴重了,老衲此行只為百姓,不為楚氏。”凈塵法師說道。

他這麽說,楚少淵卻反而肅然起敬,不由拱手道:“大師光明磊落,一心慈悲,此為大智慧,也為大悲歡。”

凈塵法師上次同他交談就發現頗為順遂,此番一聽,不由感嘆:“陛下佛法高深,倒是出乎老衲意料,既如此,也不用老衲再贅述,直同陛下講明。”

楚少淵肅目直腰,一派認真:“大師請講。”

凈塵法師開口道:“陛下,之前老衲一直北地遊歷,十月三十那一晚,老衲正巧在臨澤白馬寺拜會友人,禮佛至深夜,湊巧擡頭遠眺,卻一眼看到天生異象。”

楚少淵一聽他說十月三十的日期,頓時心如鼓跳,就連手都有些抖了。

“大師可記清日子?”楚少淵問。

凈塵法師點點頭:“老衲不會記錯,就是那一日。”

楚少淵壓下心中激蕩,卻還是問:“可是如何異象?大師可能看出什麽?”

凈塵法師看他如此沉穩的一個人都激動起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但笑過之後,卻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楚少淵的命格即便是放到普通人身上也是慘絕人寰,他卻偏偏是天生皇帝命,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同時,他失去了所有人間親緣至樂。

能一直為國為民辛勞,全賴他為人清正,是個真君子。

所以無論清心道長還是凈塵法師,在看到天生異象都第一刻,都趕來盛京拜會陛下。

他們都知道楚少淵會聽進去,也願意為之努力。

不論初衷,但求殊途同歸。

“陛下莫急,待老衲說來,”凈塵法師道,“之前老衲跟清心道長都給陛下批算過鳳星,在四月時陛下只是命中有驚變,鳳星一直未曾顯,故而老衲也不敢肯定,陛下此生能否有天定鳳後。”

楚少淵點點頭,一雙眼眸又深又沉,仿佛一潭深泉,仔細看去,卻能見潭水蕩起微薄漣漪。

凈塵法師繼續道:“以原來天相,似乎確實如此,老衲也以為陛下命格關乎大梁國運,要改比登天還難,卻不料……”

凈塵法師嘆了口氣:“卻不料陛下真是有大機緣之人。”

楚少淵的命格堪稱奇跡,他天生孤寡,卻又福澤深厚,這樣矛盾的命格面相,全映在他身上。

他能平安出生、健康長大最終繼承大統,都說明天生帝命在保佑他,即將傾頹的國運卻不停撕扯帝命,讓他的命相怪異而荒誕。

楚少淵卻不是個沒有機緣的人。

他的機緣只是太難尋,也太淡泊,非要在一個特殊的條件之下,才能尋獲而出,一舉破壞運。

凈塵法師道:“十月三十那一日,陛下鳳星乍現,耀眼而奪目。”

楚少淵心中一哽,眼眶微熱,只覺得之前幾十年的蹉跎都不算什麽,唯有此生未錯過。

凈塵法師擡頭看著楚少淵,見他難得失態,不由會心一笑。

“陛下如此,可是已經想起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凈塵法師問。

楚少淵深吸口氣,壓下滿心激蕩,還是對凈塵法師娓娓道來。他沒有省略各中細節,只把那日蘇輕窈的舉動都一一說清,凈塵法師也安靜地聽。

不過短短幾句話,楚少淵翻來覆去誇贊蘇輕窈,眼睛裏的暖意也不似作偽,凈塵法師雖是修道之人,卻對人世紅塵了悟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