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好不容易憑著“狗裏狗氣”的法子賣慘騙得趙蕎心軟才哄來了那張字據,賀淵當然是不肯還的。

不過他知道趙蕎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隨即機敏噤聲, 眼觀鼻鼻觀心, 仿佛一尊會喘氣的塑像。

趙蕎見狀冷哼,起身捋了捋衣上褶皺:“夏世子請稍待片刻,我得先處理些‘家務事’。”

“趙二姑娘請便。”夏儼笑笑, 端起面前的那盞開胃用的“荷葉綠豆飲”, 姿態悠然從容。

雖不知趙蕎讓賀淵還的是個什麽字據, 但見這氣氛也能隱約猜到是人家一雙小兒女情情愛愛的小秘密,他還是識趣些為好。

趙蕎以眼風淡掃那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的“家務事”,舉步就走。

雖有種大事不妙的危機感,但被歸類為“家務事”還是讓賀淵忍不住心下暗喜,暫時忍下“當場擰斷夏儼脖子泄憤”的惡念,毫不猶豫地跟上趙蕎的腳步。

行出來後, 趙蕎兀自推開了隔壁間的門,回眸時神色不善:“給我進來!”

賀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頎碩身軀雖僵硬, 但還是極力收斂迫人氣勢,姿態乖巧。

進了隔壁間,趙蕎以後背輕抵虛掩的門扉,雙臂環在身前,仰頭冷著俏臉直視面前的人。“那字據,你無論如何是不肯還的,對不對?”

賀淵明智地沒有吭聲, 只在心中道,對,就算被燉成老火靚湯也不還。

“好,怪我一時心軟,誤信匪類,我認栽,”趙蕎笑著哼哼,“不還也可以,那咱們各事各論。你使詐哄我立下字據,這事你理虧不理虧?”

她板起臉時是頗有幾分叫人摸不出深淺的,賀淵心中惴惴,有些怕她當真生氣,垂眸覷著她的眼神:“理虧。”

“心虛不心虛?”

還……還湊活。“心虛。”

“該不該有點認錯的誠意?”

賀淵不知她想讓自己做什麽,遲疑著,幅度很小地點頭。

“那你也立個欠條字據給我,同樣要落章蓋手印的。我倒不勉強你‘嚶嚶嚶’,”趙蕎眉梢輕揚,兇殘冷笑,“但你得穿一回紅裙子給我看!單層正紅疊山綾,輕薄透亮那種。”

賀淵震驚到兩耳滾燙,恨不能當場來口大鐵鍋,自己跳進去將此事做個了斷。

“阿蕎,我覺得,”賀淵喉間滾了滾,艱難道,“或許,你還是燉了我比較痛快?”

*****

趙蕎再回來時,小二已將酒菜上齊。

見她是獨自進來的,夏儼也沒多嘴問她“賀淵去了哪裏”這種話。

趙蕎落座,若無其事地客套關切他的傷勢幾句。

在聽夏儼說臂上刀傷已然無礙後,趙蕎點點頭,神色轉為嚴肅,開門見山地問出了在自己心中盤桓多日的疑惑。

“夏世子,鐘離將軍壽宴當日,你曾說有事需我幫忙,我也說了能幫一定幫。可你卻轉頭就向我的歸音堂供了一篇並不妥當的文稿。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夜行聽到夏儼與王崇歡談話時提及,夏儼在來京之前就已知道歸音堂背後的大當家是趙蕎,所以趙蕎在言辭間也懶得費事遮掩身份了。

說到此事,夏儼神情陡轉尷尬,歉疚苦笑:“文稿的事,是我下筆時莽撞欠考慮了,實在對不住。鐘離將軍壽辰那日說過想請趙二姑娘幫忙,多少也與此有關。”

從武德四年趙蕎名下的歸音堂仿朝廷邸報樣式做了專門刊載坊間趣聞軼事的《歸音堂雜報》公開售賣起,這幾年各地陸續出現了好幾家類似的民辦雜報。

其中就有夏儼與族中堂親同輩合辦的《上陽邑雜報》。

夏儼他們這份雜報雖也仿朝廷邸報樣式,但並未跟風刊載坊間趣事,所載文稿多由夏儼親自執筆,縱覽天下大勢、詠嘆民生疾苦、鑒賞珍寶古玩、介紹各地風物,所涉內容豐富且廣博。

夏儼既被世人冠以“全才”之名,文采錦繡、見解獨到自不在話下。雖他通常都以“友松先生”的名義供稿,但每篇文稿都盡心竭力,絕無半字敷衍。

可偏就那麽怪,這份多數文稿都由他親自執筆的《上陽邑雜報》,售賣情況卻十分糟糕。經營至今已近三年還處於虧損狀態,撓破頭皮也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雖夏儼不是虧不起,但他從小做什麽成什麽,此事的挫敗還是生平僅遇,多方嘗試也未尋到解決之道,都快成他一樁心病了。

聽完夏儼所說,趙蕎神色自若,並未感到意外。

見趙蕎無意外之色,夏儼倒是意外了:“怎麽你這模樣看起來,像是早就知上陽邑那份雜報背後東主是我?”

“並不知是你,只是猜到背後東主應當是明輝堂夏氏的人,”趙蕎道,“上陽邑是你夏氏的地盤,尋常人可不敢將‘上陽邑’三字大剌剌掛在報頭。”

話說到這份上,她已大致猜到夏儼想求她幫什麽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