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之後兩三日,趙蕎一反常態, 待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生怕錯過鐘離瑛派來請她過府詳談的人。

不過鐘離瑛所謀之事太大, 除了擇定火器總教頭的人選外,要做的準備顯然還多,接連兩三日都沒顧得上她這頭。

她消停在府中等信兒, 外頭的傳聞卻熱鬧至極。

不過短短數日, 趙蕎在神武大將軍壽宴上的所有細節已成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人們在口口相傳中添油加醋, 繪聲繪影描摹出一個熠熠生輝的趙二姑娘。

她以出色的火器使用技藝,在比試中勝過了承恩侯世子夏儼與執金吾慕隨家的小公子慕映琸,力拔頭籌。毓信齋為她奉上了全天下只此一件的碎晶粒綴繡《天河圖》織金錦衣裙;賀大人為她準備了全天下只此一座的五彩漿果糖澆築成的糖果園林。

而柱國神武大將軍鐘離瑛的親口認可,更是讓趙蕎一掃“不學無術小潑皮”之名,成了近期鎬京城內風頭最勁的人物。

趙蕎名下的歸音堂對坊間消息素來靈敏,負責搜集各路消息的小當家小飛在鐘離瑛壽宴次日就已將這些熱議做了匯總, 轉交給負責雜報刊行的小當家祁紅。

六月廿八午後,祁紅派弟弟祁威送到信王府供趙蕎審閱的雜報樣本裏已有相關文章。

也不知是哪位執筆先生的傑作。

先是回顧了年初尚林苑行宮接待茶梅國使團時,趙蕎在與外邦使臣的火器比拼中大張國威、前不久在“南郊送暑”時一支水連珠彈無虛發, 獨自滅掉十一名刺客這兩項壯舉,再結合神武大將軍壽宴上這次大勝,不吝溢美之詞幾欲將趙蕎捧成個明珠蒙塵的“火器神將”。

若只是這番吹捧倒也罷了,偏那位執筆先生深諳奪人眼目之道,整合坊間近日種種關於趙蕎的某些緋色揣測,於吹捧之後緊跟著又撰出了“試論趙二姑娘與賀大人及承恩侯世子之間暗流湧動的二三事”。

趙蕎不識字,每每審閱雜報樣本時總需別人念給她聽。

小少年祁威是說書班子的人, 念起那篇辭藻華麗的溢美之詞來也毫不怯場,咬字吐音清晰明快,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引人遐思——

把趙蕎給聽得尷尬又火大。

“停停停。回去跟你姐姐說,這篇撤了,換別的,”趙蕎揉著太陽穴,“供這篇稿的‘友松先生’是誰?不是咱們自己人吧。”

歸音堂這份雜報刊登的文稿,一部分來自專門聘請的那群執筆先生,都是些家境較為清苦、才學上又不太夠得著考官入仕的讀書人,總共有八位。

這雜報正常情況下一月出一份,每次至少需大小文稿近二十篇。八位執筆先生未必能到次次都妙筆生花,有時他們實在寫不夠能排滿整份章雜報的篇章數,小當家祁紅便會透過人脈在外間臨時尋人供稿,先付半數潤筆定金,確定采納文稿並刊行後再付尾款。

雖這雜報多是登些坊間逸聞趣事,通常只在各地茶樓、酒肆等處售賣,不登大雅之堂,但趙蕎這幕後大當家對讀書人們素來敬重,對這種臨時的救場供稿更是出手大方,所以京中願供稿的人不少,有時連朝中一些清貧小文官都很樂意賺這零花錢。

只是他們大都會新起個掩人耳目的別號來署名,若沒專程問過,光聽著樣稿上的署名,趙蕎通常搞不清楚誰是誰。

祁威答道:“我姐姐說,是太樂令王舒大人的侄子牽線約來‘友松先生’的這篇稿,但這先生沒有親自來見面,潤筆定金和手稿都是王公子居中轉交的。”

“告訴你姐姐,這篇稿退回去,潤筆費的尾款扣下!這都瞎胡寫的什麽玩意兒?坊間傳言不是什麽都真,拿不準真假的事,不會先設法向當事人論證真偽後再提筆?!一旦白紙黑字刊行出來,這按《民律》算造謠罪!還有,你姐姐又是怎麽回事?告訴她,審稿大意,下月自己從薪俸裏扣罰三個銀角!瞧著文辭華麗就花了眼,將腦子挖出來扔地上了?!”

趙蕎猛一拍桌將站在桌前的祁威嚇得一哆嗦,低頭縮肩,小心翼翼覷著她,噤若寒蟬。

“鐘離將軍壽宴上,夏世子於火器比拼中敗北,純粹是他技不如我,博個鬼的佳人一笑啊?!賀大人在毓信齋給我訂的那套新衫,還有那個糖果園子,才真真是為博我這佳人一笑,不是為了跟夏世子爭風吃醋、互別苗頭!”真是氣得她想張口噴火。

歸音堂的雜報上各類文稿雖向來都注重通俗趣味,但趙蕎長年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只能寫有確鑿實證的部分,絕不可憑臆測提筆就來。

這還是頭一回出現將坊間捕風捉影的揣測妄議照單全收,天花亂墜胡編亂造的茬子。哪怕這篇文稿中的主要當事者不是她本人,她照樣會大發雷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