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終究是國事場面上的助興切磋,並非尋常江湖挑戰, 既不能有損國威也不能傷及和氣, 個中分寸其實很不好拿捏。

定下由賀淵應戰後, 言語不通的雙方還得靠著九議令們來回轉譯協商比試細則與勝負裁定方式。

趙蕎與沐霽晴抵肩站在圍欄前觀望著在聖駕前協商的那堆人,心思各不相同。

雖說賀淵主動應戰解了昭寧帝的難題,趙蕎也為此松了口氣。但她還是有些擔心賀淵的傷勢。

在賀淵宅中的太醫們每日都會將他的傷勢恢復情況稟進內城, 陛下與帝君非常清楚他目前並未徹底痊愈。若今日不是他主動請戰, 陛下與帝君不會點他的。

“他不是喜好邀功出風頭的性子, 萬事以周全謹慎為先,今日怎麽突然沖動了?”趙蕎嘀咕。

“許是怕旁人應戰沒把握。七叔這人在大局上總有過度的責任心,我伯父說的,”沐霽晴眼兒發亮地望著下頭在聖駕前協商的那群人,隨口問道,“對了二姑娘, 你與我七叔,如今怎麽個說法?”

雖賀、沐兩家是一榮俱榮的姻親,沐霽晴也有禮有節照輩分喚賀淵“七叔”, 但兩人都是各自族中旁支子弟,若非事關兩宗族的盛大場面,他們私下來往不多,自談不上熟稔親近。

因此她對趙蕎與賀淵的事並不十分清楚,只大概知道原本說好的議親已擱置了。

“我聽頭頭說,他受傷後忘了點事,太醫不讓人催著他想。那你和七叔不就僵著了?”

沐霽晴口中的“頭頭”, 是她輩分上的小姑姑沐青霓。

從前在明正書院時,趙蕎、沐青霓與沐霽晴,還有沐霽晴的族弟沐霽旸都是同窗。

但趙蕎三天兩頭逃學,與旁的同窗不熟,也就同偶爾一起逃課的沐青霓算是“臭味相投”。

結束書院的學業後,沐青霓應官考進了禦史台,短短兩年連升數級,如今已是左肅政台負責監管軍隊風紀的廉查使,成了個大忙人,與趙蕎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

倒是閑散的沐霽晴時常在各種場合與趙蕎相遇,比在書院時熟絡些了。

“可不就僵著?”趙蕎無奈笑笑,輕描淡寫換了個話題,“欸,今次怎不見沐侯爺前來隨駕?”

上午她有些困倦迷瞪,對許多事都沒留心。到這時才發現,此次代表恭遠侯府來的是沐霽晴與她的父親——恭遠侯的弟弟沐武巒,而非恭遠侯本人。

沐霽晴神秘地挑眉一笑:“信王妃殿下不也沒來?”

“初一那日陛下發了禁‘希夷神巫門’的急令,我嫂子在都禦史府忙著……”趙蕎說著說著自己想明白了,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不止是端了個神棍堂口那麽簡單啊。”

兩人都是不擔朝職的閑散貴女,並不適合在眼下場合深聊這種話題。

沐霽晴話鋒一轉:“你家三弟怎不見了?”

趙蕎柔柔笑著,以目光示意下頭的聖駕:“陛下喚他去問話呢。”

聖駕側畔,趙渭肅立做等候狀。

而聖駕前則是賀淵與茶梅小國舅面向而立,兩人身旁都站著各家九議令,顯然還在協商中。

因賀淵背對著趙蕎這方錦棚,而紫衫白面的茶梅小國舅卻是正對她的。她這一笑,小國舅仿佛頭頂生了第三只眼,立刻仰臉看上來。

趙蕎霎時變臉,火冒三丈:“混賬玩意兒!又是那副賊眼溜溜的鬼樣子!”

沐霽晴被她陡起的怒意嚇了一跳,片刻後才明白她說的是那小國舅。

其實大周世家高門出身的姑娘,總體來說算是大方坦蕩,尋常遇有陌生人單純善意對自己的外貌報以欣賞、傾慕的眼神,她們一般不會忸怩、計較,更遑論為此氣急敗壞口出惡言。

沐霽晴皺眉打量那小國舅幾眼後,感同身受般被惡心地打了個顫:“他那眼神怎麽那麽下流?!”

恰巧這時司禮官員們又敲鑼通傳:賀七公子與茶梅小國舅的比試定為三局兩勝。

第1回 合比試竹劍;第2回合赤手空拳;第3回合木刀。

沐霽晴擡肘碰碰趙蕎:“快,看我七叔給你報仇!”

莫非,賀淵一反常態強出風頭,是因為想幫她出氣的緣故?

趙蕎恍惚片刻,有些想笑,卻又不敢太過篤定。

*****

既是以“灃南賀氏七公子”身份來的,賀淵自不著官袍,而是一襲賀氏家袍。

銀紅暗紋素羅錦武袍,繡口、衣擺皆以金泥流雲紋滾邊。

除腰間一枚價值不菲的墨玉如意佩外,再無更多花哨贅飾,連束發都只是銀冠配墨玉簪。

這是“灃南賀氏”這種世家大族傳承久遠的古樸風雅,簡潔逸放,貴重在骨在心。

趙蕎雙肘支在欄杆上,兩手虛虛握拳撐住下頜,目光專注地望著場中的賀淵。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他著賀氏武袍。萬他著紅衣的模樣真是……出人意料的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