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韓靈自顧自摸著下巴又嘀咕了幾句,回過神來才發覺趙蕎臉色不對。

“呃,方才只是我的推測,”韓靈忙道,“我這人琢磨事時會跑神,常常自說自話,那些話只是思索過程,並非確鑿的診斷結論。”

趙蕎垂眸頷首後,兀自轉身離去。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韓靈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疑心自己可能捅什麽婁子了。

不過他是個醉心醫術的一根筋,對傷患、醫案之外的事並不大放在心上。

只稍許困惑了幾息功夫,他就將趙蕎的古怪反應拋諸腦後,折回賀淵的寢房重新探脈。

此刻賀淵已從那股突如其來的痛楚中緩過勁來,坐在床沿正要站起。

“賀大人稍等,我得替您再探一次脈象。”

韓靈腳下不停,趨步近前。

一旁的中慶趕忙拿了雕花圓凳過來。

賀淵配合地坐回榻上伸出手臂,淡擡眼睫,誠摯道謝。

“有勞韓太醫。”

雖韓靈等幾名太醫官是奉昭寧帝之命而來,賀淵卻並未覺得理所當然,該有的禮數總是要的。

“賀大人太客氣了,我進來一回您謝一回,真真折煞我。”

韓靈伸手搭上他腕間,見他像是在朝外張望,便順口道:“趙二姑娘沒跟來的,像是走了。”

賀淵滯了滯,緊接著便若無其事的漠然道:“嗯。”

候在旁側的中慶忐忑地低頭垂眸。

這些日子趙二姑娘每天都來,之前七爺沒醒時她都會待很久,臨走前還會細細叮囑幾句。

沒哪次像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的。

雖說趙二姑娘不像個斤斤計較的,可七爺醒來後就記不得與她的事,這著實有些傷人,想必她今日過來本就不大自在。

先前七爺忽地頭疼成那樣,所有人都慌了手腳只顧上這頭,竟將那麽個貴客晾在外,想想還真是失禮。

*****

重新探脈、望氣過後,韓靈並沒有妄作論斷,只叮囑賀淵靜養勿大動,便匆匆回太醫院去想法子論證自己的推測。

韓靈走後,賀淵讓中慶倒了溫水來抿了兩口,便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地走神。

中慶小心翼翼覷著他的側臉,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道:“七爺。”

賀淵回魂,側過臉看向他,眉梢疑惑輕擡。

“先時大家慌了手腳,怠慢了趙二姑娘,怕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賀淵垂下眼簾,壓住心裏那股莫名的煩躁,“畢竟登門是客,雖事出有因那也是失禮。你讓人上信王府致歉。”

醒來後被告知自己缺失了一整年的記憶,局面荒唐得一團亂麻,他本就有些茫然無措。

再加上那段記憶裏竟還有個據說即將與他議親的姑娘,這就更叫他傻眼了。

他完全不知該拿那個趙二姑娘如何是好。

若直接說“對不住,我不記得我倆有什麽事,不如一拍兩散”,似乎過於冷酷殘忍。

眼下他連自己過去那一年究竟怎麽回事都還沒鬧明白,實在想不出合適的法子來處理趙蕎的事。

只能先這麽客客氣氣地淡著。

倘使趙蕎只是個尋常貴客,那賀淵這麽處理倒也有禮有節。

可賀淵忘了自己與她的關系,中慶又沒忘。

“七爺,只是致歉的話,會不會太……稍顯冷淡?”

賀淵冷冷瞟他:“那你說怎麽辦。”

“或許,該邀她明日過來用個飯?”中慶提議,“姑娘家要面子的。今日終究是咱們怠慢了,若還冷冷淡淡不給人台階,萬一她明日不來了呢?”

賀淵再度垂眸,握著杯盞的手輕輕晃了晃。

“不來也好。”

坦白說,他甚至不知該怎麽面對她才好,來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她眼底那份傷心酸楚總揪得他發慌。

她難受,他也不好過。

可他又能怎麽辦?

他就真記不起自己與她有什麽情意繾綣的過往,想安慰兩句都不知從何說起。

中慶沒敢再多嘴,轉而道:“對了七爺,大將軍發了家主令,對祖宅那頭只說您是輕傷,不讓灃南來人添亂。他今早出京去利州之前單獨囑咐過我,說您受傷的事牽扯頗深,目前對外盡量不張揚詳情。您看,咱還接不接老夫人過來?”

上個月賀淵出京前曾吩咐,讓在這月下旬接老夫人過來,準備與信王府議親。

“既大將軍下了家主令不讓灃南來人,那還接什麽?”賀淵仰脖子將剩下半盞溫水飲盡,隨手把空杯遞給中慶。

他堂兄鷹揚大將軍賀征目下是灃南賀氏家主。

既下了家主令,那賀家上下都得遵從。

賀淵煩躁躁地揉捏著眉心:“況且,不是你告訴我,信王殿下與大將軍同去利州了嗎?”

信王府當家人都不在,議哪門子親?

而且眼下他這情形,看著趙蕎幾乎就是個陌生人,這親要怎麽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