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寸進尺

千秋厘仰躺在樹下, 雙手枕在頭下,兩眼直瞪瞪地望著樹冠。

既然八邪罪境的那個流淚的自己是別人的心魔, 那麽這個天真快樂的自己是不是也是某人的心魔?這兩個心魔的主人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到底是誰的心魔?

心魔常源於內心的不平靜, 有的是因雜念而起, 有的是因執念而起。她在此之前不僅從未來到過上諸天,就連有這樣一個世界都不知道, 怎麽會在他人心裏種下心魔?

這個心魔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到底是哪裏?為什麽她看得見, 不卿卻看不見?

不卿看向千秋厘,少女用落葉給自己堆了個窩, 她躺在那堆樹葉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少女只要腦子裏面開始想事情, 便會變成這副一動不動呆呆的樣子。她有時候呆呆的像條呆頭魚, 有時候滑不溜秋的像只小松鼠,有時候又可憐兮兮的像只離群的小獸。

得寸進尺, 短短幾日, 向他提了不知道多少要求,每次提要求的時候,她就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像一只孤獨的離了群的小獸。

不卿忽然一愣, 驀地移開目光,重新閉了眼。不想再多看, 不過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有貪欲的人罷了。

千秋厘翻了個身, 背朝著不卿。

上諸天與她有瓜葛的也就是哥哥和和尚了。會是哥哥嗎?不不不,她可以是哥哥的負擔,卻絕不會成為他的心魔。

那麽是和尚?她趕緊搖搖頭, 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麽可能!和尚那樣沒人性,不要自取其辱了。

面對這復雜迷離的情況,千秋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不卿坐禪結束,睜開眼,少女還在睡。

往常她都是在他坐禪結束之前就會醒來的,先跳進溫泉裏面泡一會兒,然後會去附近摘些果子回來,這時候,他坐禪剛好結束。

可今日,他結束了坐禪,她卻還在睡著。她的呼吸聲似乎與尋常有些兩樣,又濁又沉又急。

不卿起身,走到千秋厘身邊蹲下。

她面朝樹幹,不卿看不見她的臉,伸手想要將她扳過來,手卻在快要觸碰到她身體時一頓,又縮了回來。

“醒醒。”

千秋厘沒有動靜,不卿又喊了聲,她仍是沒有動靜。

不卿將她扳了過來,便看見千秋厘臉頰上的兩團潮紅。她雙眼緊緊閉著,皺著眉毛,嘴唇紅得不正常。

不卿的手探上千秋厘的額頭,一片滾燙。她病了。

千秋厘覺得身體裏面像有個火爐在熊熊燃燒,燒得她難受極了,頭暈暈沉沉,眼睛也睜不開。

她恍恍惚惚的,似乎回到了七百三十歲的時候,那時的她還是個小不點,哥哥很溫柔,最喜歡帶著她到處玩兒。要麽抱著她,要麽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

那一年,她生了一場大病。

在此之前,她的身體一直十分健壯,無病無痛。後來聽不死奴說,她那次病得不省人事,連心跳都沒有了,險些沒救回來。

爹娘為她出去找藥,哥哥留在不死城陪她,沒日沒夜地照顧她。後來,她還是挺了過來。也是從那一次生病開始,那個溫柔的哥哥便再也看不見了。

褚雙拾不再帶她玩兒,他變成了整日裏追著她揍的哥哥,還為了她特意設了那個名叫“蒙頭暴打”的結界。哥哥的蒙頭暴打是真打,不把她打得渾身散架不罷休,再來給她療傷。

後來,她挨打的次數漸漸少了,也越來越強,再後來,哥哥已經近不了她的身了。可惜,即使她變得強大了,那個溫柔的哥哥也沒有回來。

千秋厘燒得渾渾噩噩,感覺到有人將她抱了起來。

她伸出手一把將那人圈住,迷迷糊糊叫了聲“哥哥”。

不卿脊背一僵,低頭看著懷裏的少女。一頭被她睡得亂糟糟、毛茸茸的頭發,上面還粘著幾片葉子,像只小獸往他懷裏拱。

“哥哥我不舒服。”帶著鼻音的嗓音委屈極了。

少女還穿著他的僧袍,被他寬大的僧袍襯得人小小的,小而可憐。她一個勁地往他懷裏鉆,聲音漸漸帶了哭腔,“哥哥我不要吃果子,不要吃烤仙人掌,我真的很想吃肉。”

不卿空出一只手,想把千秋厘的頭撥出來,她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滴在他的手上。手上立時升起一陣灼熱的感覺,不卿愣了一瞬,猛地縮回手。

少女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在他胸前蹭,眼淚和鼻涕往他僧袍上擦,“我也不要睡樹下,不要睡在樹葉上,我要睡床,我要睡床,我想回家,嗚嗚嗚嗚……”

第二日,千秋厘是在床上醒來的。

她睜開眼,第一反應是在做夢,趕緊閉上又再睜開,床還在。木頭搭成的床,上面墊著棕樹的棕衣編成的棕墊,比地面軟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