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賊兮兮的來人

以上這些還都只是其次,那畝桑葚園可是杜小芹如今耗費心血最多的地方。

張正生哥倆特意打小兒就在果園子裏耍著長大,對於各色果樹的種植和栽培有著豐富的經驗,為了防止不發芽或者長出來是公樹的情況,特意直接買了兩三年的成苗來扡插,今年就能掛果。

春季是桑樹枝開花的時節,被嚴寒瑟縮了一冬的身子骨,舒展開來。樹上密密的小花長在軸上垂下來,由雅白變為淡黃,微風輕撫,時而有蜜蜂掠過。聽著詩情畫意,但農活兒從來不是顧著風花雪月就可以成事的。地頭犁好耙平、幹旱時及時淋水、漬水時及時排水、缺苗時及時補栽、施肥除草……從早到晚忙不完的辛苦。

杜小芹是頭一次種桑樹,更是加倍小心謹慎。“有收無收在於水,多收少收在於肥”,這是正誠正生哥倆教給杜小芹的養桑口訣,每日裏哪怕諸事忙完了杜小芹也要在那桑樹林裏仔細打量一番,瞧瞧桑葉有沒有萎蔫黃落、根系有沒有腐爛的跡象,櫻子都看不過去,勸她不必如此緊張,只管跟著她哥哥依樣畫瓢就保管錯不了。

話雖如此,杜小芹仍然保持著十二分的謹慎。終於桑枝從三四個芽葉長高長壯了,桑樹葉綠得發亮,生澀的半紅半青的圓柱形桑果忽明忽暗地躲在底下,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豐收。

在這樣忙碌的情況下,杜小芹早就將彭大壯、彭家人、和離等等這些惱人的事兒一股腦兒忘到腦後,晚上也不再對著窗外的大月亮出神發呆——沒那功夫,頭碰著枕頭幾乎立時就睡著了。

有事忙有希望,杜小芹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原本拘謹木訥的性格也變得開朗起來,被生活磋磨地常年朝下的嘴角也上揚了起來。本就不是掐尖賣乖的性子,同張二娘一家、阿青他們都相處地很融洽,妞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胎換骨,在村子裏見著人再不是著急忙慌躲到家裏人身後了,已經能大大方方叫上一句“嬸子”、“叔”。

自然了,除了同杜家私交甚好的幾戶人家以外,村裏許多人對這對母女的好態度,很大程度上因為裴華的職位、杜芊芊的生意,錢是人的脊梁骨這句話總也沒錯的。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

杜小芹有時在桑園裏勞作,不經意間想到在彭家度過的幾年糟心時光,恍惚地仿佛前世一般,但總有人會來提醒你過去的苦難和不堪。

這日家裏剛置備了幾大竹匾的蟻蠶。不及芝麻例一半大的卵,沉睡了許久終被和煦的暖風吹醒,用堅硬的小嘴破殼而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幼蟲像螞蟻一樣布滿了整片竹匾。季桂月嫌棄地眉頭一皺,妞子嚇得連連往後縮,安安指著那些小黑點,用稚嫩的奶音怪叫道“蟲!蟲!”,櫻子雙手環抱著,使勁兒搓了搓手臂,覺著有些滲人,反應最厲害的是阿青,因著有了身孕的關系,捂著嘴巴奪門而出,其實杜芊芊也覺著這和自己想象中可愛的蠶寶寶形象相去甚遠。

不過在杜小芹眼裏這可是以後的營生,是生活的希望,因此上怎麽瞧都不覺著難看。一個竹匾就可以安身,畫地為牢,從不亂跑,即便是最後化蛹成蛾,也不會亂飛,安分守己。全然不像別的飛蛾,管不住自己,出了繭就撲棱著四處浪去。

新出的桑葉粉嫩鮮綠,杜大山特意用竹竿給做了幾竿專門采桑葉的竹鉤,好方便鉤住高一點點的桑枝,杜小芹將挎著的蘆葦籃子裝得滿滿的才止。蠶蟻吃桑葉的聲兒“沙沙”作響,就像梅雨天裏的密密細雨,可千萬別小瞧了這麽點子動靜,簡直就是桑葉消滅機。

拎了蘆葦籃子往回走,杜小芹心裏估摸著蠶蟻已經快要第四次蛻皮,這次蛻皮之後就要大眠一次,之後就長勢極快,那承望的桑葉只怕就要用扁擔來挑了。

正凝神想著,不妨旁邊響起了聲——“小芹!”

故意壓低了聲響,好像見不得人般,賊兮兮的。杜小芹聽著好生耳熟,而且是那種讓人十分不悅的熟悉感,一扭頭,果見彭大壯猥猥瑣瑣地所在路旁的槐樹後邊兒,縮著腦袋,四處探視。

杜小芹只覺腦子“嗡”了一下,那些已經淡忘的噩夢回憶一下子又重現眼前,下意識地攥緊手裏的蘆葦藍把,本能地有些怕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