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從養心殿出去的那天,她心裏的歡欣鼓舞,他難道瞧不出來?

瞧她那面上裝作冷靜、極力忍著雀躍的樣子,想來將她拘留在養心殿的那七日,她心底竟是覺得難熬。

到最後,就只他一個人懷念,覺得那七天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的工夫,便轉瞬即逝了。

常永貴回了話,皇上的臉色好像更不高興。

常永貴還能勉強在養心殿裏撐著侍奉,心裏早如熱鍋上的螞蟻亂爬,他到底是不如師父鄂啰哩機靈,伺候聖駕幾十年。現在連皇上心裏為什麽不高興,他完全摸不著緣由。

皇後娘娘領著一幹嬪妃都在養心殿外候著大半天了,外頭天寒水冷的,凍壞了中宮皇後,他至少一頓板子是躲不過去了。

方才通傳時,皇上正忙著處理軍機要務,無暇理會後宮,這會兒忙過了那一陣,他瞧著聖上不悅,一時又拿不準該不該貿然再開口。

常永貴心底直後悔,剛才通傳的時候怎麽就不懂看準個時機,這會兒進退兩難了罷?皇後娘娘且還在外面等著他回信呢,這下可怎麽辦?

師父呀師父,平時他總做夢能有一天頂替師父的位子,可到美夢成了真,又發現自己根本就沒這金剛鉆,凡事沒有師父頂著,他現在過得日子可真叫個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這幾天,後宮那邊都有什麽人過來?”

冷不防,聖上的聲音再傳過來,常永貴打了個哆嗦,忙站直了身子流利回道:“回稟皇上,前些天景仁宮進獻翡翠光素鼻煙壺一枚,鐘粹宮送來一個安枕的金鑲玉香囊給皇上,再就是漱芳齋、翊坤宮幾位常在繡了幾件寢衣奉與皇上,皇上瞧了一眼就叫奴才收起來放一邊了。”

果然呢,延禧宮一點動靜都沒有。

“皇,皇上,”常永貴瞧著皇帝陰測測的臉色,這好這會兒聖上提了後宮,他趕忙接著話茬道:“皇後娘娘領著後宮的嬪妃們候了快半個時辰了,您看這外面數九寒天的……”

“皇後?”颙琰這才想起來,皇後還在養心殿外候著呢。他自己心裏煩亂,剛剛又忙著處理三百裏加急公文,忙過了就忘了方才通傳的事兒。

“皇後在外候著,怎麽現在才提醒朕?回去到慎刑司領五板子。”

“嗻。”常永貴暗暗呼了口氣,這五板子領下來,他今天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皇上真仁厚,罰也就五板子而已。若是先皇晚年那暴躁脾氣,他恐怕就要去見閻王爺了。

寒風凜冽,皇後領著幾個嬪妃在外候著,養心殿的門打開,太監小練子出來道,皇上請皇後娘娘進去。

皇後娘娘擡手撫了撫發絲,道了句,“走罷。”身後站著的簡嬪、淳貴人、春常在、榮常在依次跟著中宮娘娘身後,規行矩步進了殿內。

皇帝見後宮妃嬪,這會兒歇在了東暖閣,倚著身子靠在羅漢床的墊子上閉目養神,表情看起來不大痛快。

皇後帶頭行禮,身後的嬪妃們跟著齊行大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颙琰招招手,“都起來罷。”

“賜坐。”

皇後娘娘獲準坐到了羅漢床的另一側,簡嬪、淳貴人、春常在和榮常在便是按著位分坐在圓凳上陪著說話。

瞧皇上的臉色,說了兩句話就冷了場,也沒人敢擅自開口,只怕一個不小心,哪句話觸了到皇上的黴頭。

三天前是圓月之夜,皇上沒來儲秀宮,皇後就察覺了些苗頭。叫來敬事房和伺候的宮人一問話,才知道皇上這幾天心情都仿佛怏怏不樂。從初八那天晚上起,皇上幾乎就沒去後宮,本以為是信貴人哄了皇上去,調來了敬事房的記档,上面記著皇上也不過就只是臘八那天歇在了承乾宮而已,信貴人費了挺大的功夫,也就留住了皇上一次。

伺候的宮人們回稟說,皇上這些天心情不佳,用膳也連帶著消減,午膳晚膳一天比一天用得少,基本沒怎麽動筷子,皇後聽了哪裏還坐得住,前一晚叫住了幾個請安的嬪妃,後半夜便起來盯著小廚房準備食盒,清早便一齊趕到了養心殿這邊來。

皇後細細瞧了一會兒自己的夫君,半晌,心疼道:“皇上,臣妾看了敬事房的記档,您有好些日子沒進後宮了。這話原本是太後該說的,孝儀純皇後仙逝得早,臣妾忝居中宮,不得不提一句,皇上白天忙著操勞政事,宗廟子嗣的事兒,也不能忽視啊。”

先帝有十七個兒子,十個女兒,當今皇上不似先帝的風流,凡事倒更像雍正爺,每天兢兢業業天不亮就起身,批折子見大臣,登基以來更是忙得團團轉,去後宮的日子屈指可數,以至於四五年間宮中無一個子嗣降生,再這樣下去,後嗣凋零,她這個中宮皇後有愧於大清的列祖列宗。

其實皇後的私心裏,何嘗不希望皇上一直對後宮的嬪妃們淡淡的,自己的夫君少寵愛些妃嬪,她皇後的位置自然更穩固。可她當得這個皇後,就不能有負於先帝的對她的厚望,不能辜負皇上封她為繼後的恩情,如今宮中,只有孝淑皇後的二阿哥和她的三阿哥僅僅兩位皇子,這樣的屈指可數之數,她有何臉面面對大清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