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重新朝繡玥低下頭,語氣和緩了些,道:“無妨。養心殿裏都是朕禦前的人,朕命人代你寫,也不會有奴才敢透漏出去半個字。”

沒想到皇上竟說了這樣的話。繡玥心裏一驚。低聲下氣活了這些年,生命中頭一個肯哄她的,竟是她名義上的這個夫君。

命運總是這樣奇妙。

她張開眼睛,小聲支吾了幾句:“可禦前侍候的太監皆是不許識字的,若要找,便只能從外面戍守的侍衛中去找,如此大張旗鼓,定是要驚動六宮的……到時嬪妾只怕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颙琰皺眉,睨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懂得分析。”他將繡玥放回榻上躺著,背過身,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得了,朕今日還剩幾個折子沒看,看過了折子,朕來替你寫就是了。”

他心底浮現出繡玥早上給他研磨的情形,雖然是敷衍著的殷勤,到底還有些受用。

“明日朕再下一道口諭,嘉獎你禦前筆墨伺候得當,那十遍的《女則》《女訓》抄書懲罰,減去一半。如此,你可安心在此歇著了?”

“只是這事兒,朕自然會命宮人們三緘其口,你若漏了出去,惹得外頭言官議論,朕定當不會輕饒了你。”

這舉足輕重,繡玥哪還用叮囑。總歸她心裏的那塊大石頭落了地,瞬間又恢復了那一慣虛與委蛇的漂亮話:“是,嬪妾記下了,嬪妾定當謹記皇上教誨。”

於是繡玥從未如此認真地將皇上的話放在心上,心安理得地在後寢殿的西稍間接著睡著了。

她本就貪睡,早上給皇後請安起得早,每每請了安,她都要回延禧宮再補個回籠覺。

可今日不但沒有找補回來,又被訓斥了一早上,緊接著就直接被提溜進了養心殿受罰抄書,剛剛又被好一頓折騰,這會兒她實在困得不停流眼淚。

這敞開了睡,就是兩個時辰。

再醒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冬天本就天黑的早些,繡玥起身的時候整個西稍間都是暗沉沉得,沒有多少聲響。

她將自己簡單收拾了一番,再回到前殿去看,皇上早已不在那裏。想來是折子已經批完了,這會兒去了後宮哪個宮裏歇著了罷。她的東西都還在角落裏擺著,繡玥伸手翻了翻,果真多出了抄好的幾卷《女則》。

皇上若不回來,她獨自在養心殿就寢自然是僭越。

繡玥有些僥幸地想,說不定今晚上她可以回到延禧宮去,能跟寶燕報個平安也好啊。寶燕一定急死了,她在外面不知道自己在養心殿裏的境況,可要終日懸心。

可這養心殿裏都是禦前伺候的宮人,不單口風嚴得緊,更加眼高於頂,怎會屑於搭理她這個六品的常在。

颙琰不在,都當她是個透明人。

好在這前殿裏還是亮堂堂的,繡玥便重新坐下去,耐著性子準備再抄幾篇《女則》。

她心裏盤算著,倘若皇上今晚上歇在後宮哪位娘娘那裏,她便豁出這整晚多抄幾卷《女則》,左右下午也睡夠了,早一日抄完,早一日出去。

想著,便靜下心來抄,抄了不知多久,連時辰都混然忘了,養心殿外突然響起了好大的陣仗,一聲高過一聲,這陣勢,顯然是皇上的聖駕回了養心殿。

繡玥停下筆,心裏倍覺意外,皇上怎的又回來了?他不宿在後宮,是要在養心殿翻嬪妃們的綠頭牌麽?

那她顯得何其多余,是不是可以回延禧宮去了?

正琢磨著,鄂啰哩急急忙忙進了殿內,似乎是找尋她的樣子。

繡玥一見到他,便笑著忙先問了一句:“鄂總管好!”她壓低聲音:“請問總管,皇上晚上可已經翻了牌子?若是翻了牌子,我在養心殿裏也不大合適,您看我是不是今夜先回了延禧宮去,我,我明個天不亮就回來,繼續抄皇上罰的《女則》《女訓》。”

鄂啰哩聽著這話,無奈著嘆了一口氣,“玥常在啊,您可真會想,皇上今晚上當然是翻了牌子啦。”

還沒等繡玥接話,他便豎起眉頭道:“翻得可不就是玥常在你的牌子麽,這敬事房都記了档了,你還不趕緊著去圍房沐浴呀,難不成還讓皇上等著您嗎?”

繡玥意外地指著自己,問道:“我?還是我嗎?”

不是你,難不成是我呀!鄂啰哩在心底深深埋怨了一句,她還不知道呢,皇上剛剛吩咐了他,說著常在鈕祜祿氏既然晚上侍寢,那白天的記档暗中吩咐敬事房抹去了就是,以免六宮見到了敬事房的記档,諸多非議。

瞧這話音兒,明擺著這幾日都是要鈕祜祿氏侍寢了。鄂啰哩心底止不住的翻白眼,她侍寢,也不見自己有何好處!還要費心思去各處費力周全!原本她之前伺候皇上就起得晚,皇上不怪她失了規矩,卻要叮囑他,務必要敬事房記成侍寢過後按規矩擡回了西耳房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