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一路忐忑,她已經尾隨皇帝禦前的人走到了西偏殿的房間。皇帝走進去,鄂羅哩忙跪在羅漢床前,用袖子擦了擦榻上的褥面,又拂了拂羅漢床上的炕桌,這才請皇帝上座。

皇帝沉著臉色,少了耐心隨手一揮,“出去罷。”

“嗻。”鄂羅哩俯身行禮,忙小心地點頭哈腰退了出去,臨出去前,還不忘瞥了繡玥一眼。

繡玥哪裏還用他提醒,皇帝現下大不悅,一個不當心就夠她受的了,她哪還敢不小心伺候著。

房間裏就剩下他二人,她進門前凈了手,暗暗揪著袖子,杵在門口處。腳下像是定了個釘子,要走近皇帝,她實在挪不動步。還是站得遠些心裏比較踏實。

皇帝坐在羅漢床的一側,向後靠了靠,一手搭在身側的炕桌上,他四周看了看房間內的擺設,果然又是這樣寒酸的用度。明擺著是被克扣了的,即便是答應,也不該是這些破舊的物件擺設。從他今晚上走進延禧宮的一刻,心中就已經猜到了這座延禧宮裏的人平素生活是什麽樣。

但皇帝只是瞧著,卻沒有說破。繡玥見他目光在房內逡巡了一圈,心裏將其態度猜透了幾分,才敢順著走前了幾步,勉強擠出個假笑道:“皇上,請您喝杯茶罷。”

她說著,低著頭從旁邊利落取過個茶杯,用桌上擺著的一個現成瓷壺倒了杯東西,把茶杯小心翼翼推倒了桌角、皇帝的手邊,沒敢直接遞到他手上。

颙琰瞧了她一眼,搭在炕桌的手擡起來,用手指劃著茶杯蓋子,沉著聲音道:“這水都涼了這麽久,你還敢給朕喝麽。”

“回皇上,”繡玥勉強地出聲解釋:“這裏面的東西,就是要涼著喝才好呢,可以治病,對身體大有好處。奴婢病中也是一直喝這個,好的才快。”

她說完,又心虛地耷拉著頭。皇帝聽了話,有些狐疑地把杯蓋提起來,向裏面瞧了瞧,那水的顏色,都是鮮綠的,他輕飲了一口,立刻皺眉吐了出去,茶杯猛地擲在桌案上,“這什麽東西!這麽苦澀還敢給朕喝!你放肆!”

皇上這一吐,繡玥便知不好,她忙慌張地上前想要彌補過失,一時找不到毛巾來,便從衣裳裏摸索出個手帕,屈蹲著下身上前去給颙琰擦著嘴角,一心只盼皇上不要過於動怒才好。

這樣好的東西給他喝,卻還這樣生氣,繡玥心裏也有些委屈,良藥苦口,是他自己不識貨才是。

她用手帕一點一點小心給皇上擦著嘴邊,皇帝的眸光瞧向她,映入眼底的手指纖纖,夠白皙卻不夠滑嫩,伺候的功夫也不夠穩妥,時不時刮到他的臉頰,他倒是沒再動氣。

繡玥擦幹凈,才又退了兩步,直直站著低頭。

他看她那副樣子,怒氣緩了緩,隨口問了一句:“這茶裏放的究竟是何物?”

“回皇上,是碾碎的蘆薈,木立蘆薈。醫書上記載,蘆薈對身體大有裨益,藥用價值極高,尤其是……尤其是皇上您長年累月飲食-精致,油膩吃得多了,喝一喝蘆薈磨碎跑得水正好。就是味道苦澀了點,年頭越久的,越苦澀,藥效也極高。”

他轉過頭,“那便罷了。”

她這樣解釋,颙琰也沒有再多為難,只是他睨了那茶盞一眼,終究沒有再喝。

房中又是片刻的安靜。

“朕平日去東西六宮,各宮牡丹、菊花都擺了許多,即便是位分低的妃嬪,也各自有喜歡的盆景擺在房裏,倒是你這屋裏,什麽花都沒見著,你身為女子,連個喜歡的花朵都沒有麽?”

“有啊!”繡玥端著一副老實模樣答道:“皇上您方才喝的蘆薈,奴婢前些天栽了幾盆出來,還有大葉子的綠蘿,可以吸這房間裏的灰塵和汙穢之氣,也是延年益壽的好植物。至於旁的那些花麽,只是模樣看上去姣好而已,卻是十分柔弱之物,奴婢私下覺著沒什麽意思。”

皇帝哼了一聲,頗為不滿帶著諷刺的意味:“栽個花朵,都要這般算計到好處,朕聽聞你是自小被善慶挪出府養在外面的庶出女兒,怪不得行事也這樣不按常理,沒有規矩。”

皇帝這是有意貶斥於她,可繡玥聽了,倒十分無所謂。那些出身高貴的閨秀小姐,府中金銀不缺,閑來無事自然是講求附庸風雅,陶冶情操,擺弄擺弄花草,自然喜歡牡丹、菊花這些高雅之物。

而她自小在家忙著如何維持生計,連吃穿都成問題,哪裏有那個閑心怡情養性,喜歡的植物自然也是實用為主,並不奇怪,也沒什麽好自嘆自憐的。

再者,她又不求皇上青睞,皇上瞧不瞧上她的作風又如何,她也不痛不癢。

但皇上就是有意要給她難堪,要瞧她的狼狽,才能出了他當日的氣。是以繡玥還是裝作了一副被訓斥的灰心喪氣樣子出來,“皇上所言極是,奴婢錯了,奴婢一定改過,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