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囹圄

今天是狄姜離開的第兩百三十六天。

兩百三十六天前,狄姜在太極殿前,以一己之力封印千妖百鬼,在武瑞安心中造成了巨大的震撼。也就是這一模樣,徹底顛覆了他從前對狄姜的認知。

狄姜不僅僅是一個玄門中人,她的身份,或許是自己沒有辦法想象的高不可攀。

當晚,狄姜離開皇城後便不知去向,音訊全無,就連見素醫館也消失無蹤。

棺材鋪的對面成了空蕩蕩的一堵墻,墻角長著一棵參天的榕樹。

狄姜和她的醫館一夕之間消失,仿若過去八年只是黃粱一夢,皆化虛無。

……

一百八十天前,狄姜離開已近兩月。

武瑞安在這兩個月裏,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終日在府中飲酒買醉,不問國事。

辰曌怒不可遏,連下數道詔書宣召其入宮,他全都當作沒看見。

直到年三十這日,武瑞安被侍衛強行帶入宮中參加家宴,這是狄姜離開後,他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瘦了很多。

宴席上,武瑞安一句話都不說,只一個勁的喝酒,面對武瑞安這一變化,辰曌看在眼裏,痛在心頭。

太子武煜自告奮勇,請奏辰皇,願將武瑞安接入府中,好生照顧,說自己必能將他帶出陰霾,重獲新生。

辰曌準了。

而這,或許是她下半生所做過的最錯的一個決定。

……

當夜,太子武煜及其側妃劉令月,帶著爛醉如泥的武瑞安回府。

第二日晨,武煜、劉令月、武佑一家三口的屍體被下人發現。他們身中數劍,倒在血泊中。

屍身下的血液已經幹涸,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武瑞安安穩睡在一旁的床上,手中握的一柄長劍,劍鋒所能造成的傷痕,與三人脖頸上的傷口相一致。

……

一百七十九天前,因證據確鑿,武瑞安身陷囹圄。

武瑞安殺害太子一家的消息一經傳出,從此身敗名裂,被世人唾罵。等待他的,是刑部定案後,於秋後處決。

所有人都離開了武瑞安,就連他自己都放棄了自己。

他不知道武煜是怎麽死的,他也並不關心。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狄姜,他活著也沒有多大意思。

可這樣的想法,僅僅只持續了三個月。

暖寶思淫欲,饑寒起盜心。

愛情,是只有在物質條件不缺乏的時候,才會有的浪漫產物。是一種精神享受。

但是,當一個人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艱難,在那樣孤獨無助的歲月裏,沒有人還會記得,一個不曾對自己動過真心的女人。

武瑞安漸漸忘記了狄姜的眉目,也不記得她曾經許下的諾言,他只記得她每日淡淡的目光裏,看著的那個人,絕不是自己。

他突然後悔了。

自己放棄榮華富貴,放棄榮耀加身,放棄權力地位,換來的只是她連告別都懶得給予。哪怕只是只言片語。

這真是太可笑了。

……

九十天前。

暗無天日的地牢裏終於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長孫玉茗拖著重病的身子,穿著一襲粉色衣裳走進牢房。

武瑞安終於吃上了入獄三個月以來的第一口熱菜。

……

刑部對武瑞安的放松看管,讓長孫玉茗可以每日前往探望,但有心的歹人亦有機可乘。

公孫渺的舊部,一些沒有來得及處理的肱骨之臣,他們聯手在天牢的底部,為武瑞安造了一座水牢。每日,他們都會將武瑞安帶去水牢關上兩個時辰,寒冷和臟汙讓武瑞安再無半點從前的瀟灑風姿。淪為了一個連乞丐見了,都會繞道走的人。

長孫玉茗每日探望,將此事奏稟辰皇,辰曌卻沒有反對。

甚至當著朝臣之面,宣召道:“武王瑞安,驕縱頑劣,務必讓他開口,道出殘殺太子真相。”

武瑞安那夜喝醉了酒,根本什麽都不記得,又有什麽可以招供的?

他甚至不知道武煜究竟是不是自己殺的。

他沒有殺害三皇兄的理由,但是醉酒之後,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他亦拿捏不準。

辰曌的不聞不問,讓手下人更加放肆。

再一次進入水牢的時候,每日兩個時辰,變為了六個時辰,往後,索性整日都將他關在裏頭。

又從一開始的泡在水中,變成倒吊在水裏,眼耳口鼻都沾滿了汙水,卻又在每次瀕死之際,將他吊起來。

整整數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五十天前,已經習慣了水牢的武瑞安再也沒有喊過一聲,就連每日見到探監的長孫玉茗時,都能夠說笑話逗她。

長孫玉茗紅腫的眼睛裏,一邊流著淚,一邊帶著笑。笑得卻比哭還難看。

“別哭了。我沒事。”武瑞安端著飯碗,擦了擦長孫玉茗的眼淚:“以後你不要來了,這裏戾氣重,對你的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