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負重前行

下午申時,武瑞安打點過一切之後,去了見素醫館。

見素醫館裏,狄姜正在大掃除。她的雙手包著紗布,夾著掃帚,一舉一動都顯得很笨拙。

武瑞安見狀,大步跨進鋪子,奪過她的掃帚,將她摁在凳子上坐好。

“你的手還沒好透,怎麽能幹如此粗活?”武瑞安將掃帚扔給問藥,說:“看好你家掌櫃,再磕著碰著哪了我唯你是問!”

“是~奴婢遵命~”問藥’噗嗤’一笑。顯然她是知道狄姜的皮肉傷都已經好透徹了,但是她依然決定讓王爺和掌櫃繼續恩愛下去。裝病什麽的,可是感情加速發展的催化劑,最管用了!

武瑞安在狄姜身邊坐下,狄姜忙呼喚竹柴端來一碗冰鎮銀耳湯。

武瑞安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說:“我沒胃口。”

“出什麽事了?”狄姜側頭看他,面上雖然仍舊掛著風輕雲淡的笑意,但是眼眸裏卻多了幾分認真的詢問。

武瑞安嘆氣道:“我可能不能再留在太平府。”

“為什麽?”狄姜疑惑。

“因為……”

“嗯?”狄姜眨了眨眼睛,等著他繼續說。

因為我可能要做一件得罪左相一脈的事。母皇現在還沒有能力動搖公孫一族,只要此事暴露,宣武將再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的下場要麽是死,要麽是帶著狄姜亡命天涯。

但是原因武瑞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不想在不確定的事情發生之前給狄姜造成負擔。

“沒什麽,你不要擔心,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狄姜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突然話鋒一轉,說:“王爺,要不要陪我去散散步?”

“現在麽?”

“嗯。”

武瑞安看了眼天色,見天色還早,便點了點頭說:“好。”他說著,給狄姜頭上罩了頂冪籬,便牽著她出去了。

一路行來,初秋之景不似春光,但尤勝春光。

看楓葉在似乎夕陽下紅遍,層林盡染。

二人走啊走,不覺間竟行到了明德門下。

此刻,城門之下圍了許多人,他們交頭接耳,在傳閱數封信件。

明德門早在武瑞安的安排下,換上了他的人。他牽著狄姜擠進人群,終於在門樓下見到一臉焦急的呂晨飛。

“出什麽事了?”武瑞安對呂晨飛說。

呂晨飛顫抖著指著城樓,說:“許、許衛州上去了,他把城門上的侍衛都打暈了!”

“什麽!”武瑞安大驚失色,擡起頭,果然便見許衛州站在約莫四丈高的城門之上。

明德門的城門寬約十五丈二尺,分為三重三樓,由外向內,分別是閘樓、箭樓和正樓。除南門箭樓外,其余各樓下都設拱形門洞,門洞高、寬各三丈,深八丈。正樓為重樓,面闊七間,進深二間,高十丈,三層檐歇山頂,周圍有回廊。乃太平府最大最高的一座城樓之一。

“他什麽時候上去的?你們怎麽不攔下他!”武瑞安說著就要飛身上前,卻聽樓上傳來一聲厲喝——“天地不仁,我一生忠肝義膽,為國為民,老來卻斷子絕孫,無人送終!”

只見許衛州踏上城墻,發絲在呼嘯地風中飛舞。

他地雙手撥開衣襟,褪到腰間,露出他滿身傷痕。

他不似一般老者,鶴發雞皮。相反,他的身上每一寸都是肌肉,雖然精瘦,但是充滿了力量。

在場之人大多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光憑他身上交錯的傷痕就能看出,多少年前,他曾經歷過的,是金戈鐵馬,是烽火狼煙,是氣吞萬裏如虎。

原本燦爛的艷陽被烏雲所遮,天地之間一片陰暗。

許衛州站在凜凜風中,神色剛毅,背脊直挺。

他說:“我曾與太宗一齊推翻前朝暴政,建立宣武一統;也曾帶兵北伐突厥,東征靺鞨;我令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安享太平。可自從太宗駕崩,文帝登基,殘害手足、陷害忠良等事便屢屢發生,到最後竟發展到令我宣武鐵騎自相殘殺的地步!文獻之爭,令死傷者越十萬!”

許衛州字字鏗鏘,說著讓所有人心驚膽寒的過往。

辰曌的通緝令沒有說是鎮國公犯案,百姓不知道許衛州的身份。他們面露疑惑,看著許衛州的眼神裏更多的是同情——他們不過是將他當作一個神志不清的老頭。

“王爺,要不要末將去帶他下來?”呂晨飛渾身顫抖,請示武瑞安。

武瑞安搖頭:“你不是他的對手。”

“那您……”

“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武瑞安一臉凝重,說:“我只能保證自己在他手裏不落下風,但想把他平安帶下來,卻是斷不可能。”

狄姜在一旁,雙手交疊在身前,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許衛州。

許衛州接道:“文獻之爭時,我曾有將士的夫人剛產下孩子,他們就問她‘你追隨文帝還是獻王?’,她說‘自己的丈夫忠於文帝,但自己不認為獻王有錯’,就這一句,他們直接將她的孩子扔出窗外,摔死在雪地裏(1),當晚,她就去了……他們曾經都是跟著我從戰場上下來的將士,我曾答應過他們,只要能活著回去,所有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可現實呢?他們沒有死在外族人手裏,倒死在自己人手中,他們成了上位之人博弈的棋子,我如何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