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 舞陽(第4/4頁)

風簌簌地響,有歸鴉夜鳥飛過,振翅的聲音都是淒涼。

過了不知多久,陸鶴夜才慢慢開口:“虛無。”

說罷,他轉身而去,與他最忠實的幕僚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老神官很清楚,他無力回天。

他和他的主人所看的,從來不是一樣的風景。

東宮接奉敕令,於當日折返回京。

他回京的當日,正是十月上亥之日,永順帝帶著纖映在內藏寮供奉亥子餅,以祈百病祛除的時候,陸鶴夜的太子儀仗慢慢行進了京城。

在朱紅步輦駛上朱雀大道的一瞬間,殺氣騰騰的兵卒們立刻包圍了輦車。

森寒刀槍反映日光,於車壁上漾出一層一層水波一樣的紋路,馬車裏一聲輕笑,一只握著泥銀扇子修長白皙的手伸了出來,扇子清脆一合,徐徐挑開帷幕。

那一瞬間,曾經的大司祭長,如今的東宮,衣是黃丹禁色,金冠廣袖,似笑非笑,眉目之間清華優雅,容止攝人得近乎妖異。

四周立刻寂靜,他唇角慢慢彎高,扇子徐徐展開,掩住面孔,眼睛微微閉了一下,又輕輕睜開。

再度睜眼的刹那,片刻前那種慵懶自若一掃而空,於那張清俊面孔上浮現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殺伐決斷!

他道,引路吧。

此話一出,領頭的將軍僵硬地看著他,陸鶴夜含笑,唇角微高。

就這麽僵持著,陸鶴夜的表情越發輕松,而被他凝視的男人則慢慢地開始發抖,最後仿佛終於承受不住壓力一般,忽地跪倒在地。

“請……請殿下入宮……”男人發出了近乎悲鳴一般的聲音。陸鶴夜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生而為皇族貴胄,萬象眾生向他屈膝下跪,理所當然。

這個應該被押解入宮的皇子,在步上清涼殿的時候,那種從容不迫,讓所有人都有了一個錯覺:他才是這最高殿堂的主人,他如今緩步歸來,不過是要回屬於他的帝座。

站在廉前,看著禦座上的父親,陸鶴夜的唇慢慢挑高,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他於禦前整肅衣冠,緩慢而莊重地摘下頭上金冠,拿在手上看了看,片刻之前那種近於莊嚴的鄭重忽然全部消失不見,他掉轉視線,凝視向父親,慢慢地慢慢地笑開,然後,松手。

代表著與至尊之位僅差一步的冠冕,如同一件無聊的被拋棄的玩具一般,跌落塵埃。

陸鶴夜被捕!

剝去黃丹色的華服,被押下殿去的陸鶴夜與沉羽擦肩而過,本來對周圍的一切都表現得毫不在乎的陸鶴夜,忽然在這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沉羽也停住了腳步,但是他沒有回頭。

他能感覺到,陸鶴夜長久地看著他,卻沒說話。過了片刻,陸鶴夜忽然笑了一聲,就此走出去。

沉羽知道,有什麽要發生了。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傳來消息,一直作為人質抵押在陸鶴夜那裏的他的母親——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