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歡笑情如舊

明月先生笑得牙關發酸,將蕭指揮使送出鎮子,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惜別,情難割舍。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轉而從生死對頭變成了親密戰友,現實總是充滿了未知,尤其這種特殊的年代,的確是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臻大爺哼著不成調的《武家坡》回到長門客棧時,那幾個暗衛還在討論鞭子和劍的問題,他對手下的私人問題從不幹預,不管鞭子也好劍也好,能用就行了,需要分得這麽清嗎?他現在只關心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瞧瞧這是多好的局面,對手有望被收服,日夜惦念的心上人也到了身邊,人生若此夫復何求啊!其實他不是個不安分的人,他也向往平和安靜的生活,就像在朵邑那會子,做做小買賣,當個土財主也是不錯的,誰要成就什麽霸業,再蹦跶自己也不姓朱,也做不了皇帝,還不如守著老婆過日子呢。說起了老婆,他的小春兒哪裏去了?才剛還看見她傻呆呆地站在門口的,他只顧和蕭乾說話冷落了她,一轉眼怎麽不見了?轉頭問那幾個暗衛道,“可見著夫人?”

暗衛們往後院一指道,“夫人到車上收拾東西去了。”

裴臻一聽勃然大怒,喝道,“殺才,你們還知道喘氣兒嗎?幾個聚在一起嚼蛆,竟叫她自己去收拾東西?”

幾個暗衛方覺得大事不妙,忙躬身道,“夫人不讓咱們去的。”

裴臻略思忖,心想她大概是在收拾貼身衣物之類,不方便叫爺們兒看見,不過自己不是外人,應該沒關系吧,遂背著手大搖大擺地往後園子裏去,拐過一棵樹,他們那輛馬車還停在馬廄前面。她爬在車廂裏,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頭,雖還是男裝打扮,到底婀娜多姿,款曲曼妙,心裏不禁得意洋洋想道,看吧,我的女人真是天人之姿,什麽都好,就是倔強了些,這些粗活讓我來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動手便放柔了聲音道,“小春兒,可要為夫的幫你一把?”

毋望一聽面紅過耳,這人不在嘴上占點便宜就會死似的,扭捏了半晌把一個包裹遞給他,又想起了才剛聽暗衛們說的蕭乾的事來,便道,“你將他送走了,不怕他轉頭對你拔刀相向嗎?”

裴臻淡淡道,“他又打不過我,拔刀相向又待如何,兩軍交戰誰勝誰敗還不知道呢?”

毋望下車拍了拍膝上沾到的土,擡眼看他,陽光下更顯眉目清朗,只是微有倦色,便道,“累著了吧,還是去打個盹兒吧,到了晌午我再叫你。”

裴臻見她語中透出關懷來,心下頓時暖暖的,也不管四周是否有人,牽了她擁在懷裏,低聲道,“你也心疼我,可是嗎?”

毋望掙了兩下沒掙脫,無奈道,“仔細給人看見。”

裴臻嘟囔道,“哪個不識趣兒的敢看?爺挖了他的眼睛。客棧裏的住客昨兒晚上就給蕭乾的人打發完了,如今只有咱們自己人,沒我發話,那些暗衛定會離得遠遠的。”

毋望心也放回了肚子裏,安安靜靜的靠著他,就像找到了一輩子的依靠,有好多的話想同他說,又不知怎麽說出口,心裏百轉千回,欲言又止,拉著他的衣襟不自覺地使勁扭了兩下,裴臻悶笑道,“你若嫌我的衣裳不好看,我脫了便是,也不必非要撕壞了不可吧。”修長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對上她漆黑的眼眸,感覺所有心神都要被吸進去了似的,癡醉了會子,誘哄道,“你有話要同我說,對不對?說吧,我聽著的。”

她臉頰微染菡萏之色,眼神忽閃,嘴唇翕動著,吸了兩口氣又頹敗下來,無措之際便咬了咬唇,想說又猶豫,又咬了咬唇,直將那雙唇咬得鮮紅欲滴,裴臻看得血氣上湧,又不得疏解,苦道,“你要折磨死我才甘心嗎?”

毋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他。他長嘆一聲將那小腦袋按在胸前,暗道,她還小,不知道男人的痛苦,可不能由著性子來,會嚇著她的,再等等吧,等她明白過來就好了。

毋望聽見他的心在腔子裏跳得砰砰的,其實這人看著厲害,到底不過二十出頭,年輕就不免氣盛,什麽樣的耐力才能把自己熬到那種刀槍不入的境地?他善謀斷,卻過於心善,毋望心裏哀哀地想,這樣對他來說是好還是壞呢?真的很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若說在朵邑時的心動是為了報答他,那現在就是發自肺腑的愛,毋望羞澀地想,沒錯,就是愛他,手臂環上他的勁腰,輕聲在他胸前呢喃,“蘭杜……我真是想你。”

裴臻大喜過望,愈發的收緊手臂,恨不得將她鍥進身子裏,想說些什麽,張了嘴,卻發現自己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滿足地嘆息,勉強嗯了一聲,帶著顫音,竟是要哭似的。在她鬢邊吻了下,眨了眨微濕眼,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只她這麽一句,他已然欣慰得仿佛得到了天下,什麽都不必去計較,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