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繁華府邸,思慕流殤

○五六 人在深深處

毋望到佛堂進過香後一直心神不定,回到房裏也不言語,只坐在窗下愣神,玉華照舊每日盡心伺候,細打量了也沒有翠屏說的那樣,想是翠屏想岔了,或者那幾日玉華身體不好,萬一是吃壞了肚子,惡心反胃也是有的,說出來竟成了懷孕,不是叫人沒臉嗎?她也不好問什麽,心想她若果真如此總要來求她的,就是玉華不來,慎言也是要來討人的,就靜等著,瞧他們有什麽動靜再作打算。

又過幾天,這日廚房的蜜大娘喜滋滋地拎了一尾魚進來,對毋望道,“姑娘快看,前頭三老爺才剛打發人送了條沙光魚來的,這麽大的真沒見過呢,我還愁給姑娘做什麽菜好,可巧菜就上門來了,過會兒先炸了再拿蔥姜腌漬,回頭給姑娘糖醋了吃可好?”

毋望才要說話,見玉華白了臉,對蜜大娘沒好氣道,“媽媽愈發不懂規矩了,這樣腥的東西拿進姑娘的繡房裏來,碰著了房裏的擺設我們又要擦半天的。”

蜜大娘聽她一說,悻悻回道,“姑娘都沒說什麽,就你最金貴。”語畢拎了魚去廚房了。

玉華皺著眉快步走出屋子,翠屏對毋望使了眼色也跟了出去,六兒邊擦桌子邊道,“玉華近來不知怎麽,肝火旺得很,動不動就拉臉罵人,幾個小丫頭嚇得連聲都不敢吭呢?”

毋望摸不著頭腦,便草草應了聲,六兒又道,“昨兒老太太屋裏星兒姐姐說這幾日秋燥,老太太那裏正配清心丸呢,今兒過了晌午姑娘先別歇覺,打發郎中來給姑娘把把脈,看有不爽利的也配幾味藥調理調理。我看玉華這些時候不自在,順便也給她看看吧。”

毋望心想這倒是個法子,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逼她一逼再說,如果她肯搭脈,那就是沒什麽事兒,前頭都是瞎操心,如果她死活不肯,那就難辦了,看來十之八九是給猜中了的。故道,“過了晌午就來嗎?玉華可知道了?”

六兒道,“星兒姐姐只同我說的,她們都不知道。”

毋望笑了笑道,“那你同玉華去說一聲吧,叫她中上在我房裏候著,我同她一道請脈。”

六兒噯了一聲就收拾了水盆抹布出去了,轉了幾個彎,到了那廚房倒泔水的溝渠邊,才要潑水,只聽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翠屏的,翠屏直道,“你這豬油蒙了心的,這下子可怎麽好,這麽大的事你能瞞到多早晚去,還是求姑娘開恩吧,或者還有一條活路,姑娘心最善,你同她說了自有你的好處,再不濟也能討個公道,叫姑娘去老太太那兒說,老太太自有道理。”

玉華哭道,“你叫我怎麽有臉說呢,這不明不白的,姑娘心裏怎麽看我?推還來不及,哪裏有閨閣裏的姑娘招惹這種事的,萬一狠了心,只怕一氣之下把我趕出院子去了呢。”

翠屏又勸道,“我們姑娘同大姑娘是一樣的嗎?她何嘗這樣不通人情了,你自己長了對歪眼,倒看別人也是歪的不成?依我看你只剩這一條路了,究竟怎麽樣你自己拿主意吧。”

六兒偷聽了半天一頭霧水,也鬧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麽,又有話要傳,便大聲咳嗽一下,把她們兩個都嚇了出來,玉華驚道,“你什麽時候來的?竟是在這裏聽墻角嗎?”

六兒道,“我才來倒水的,哪裏聽著你們說什麽,只隱隱聽見你兩個的聲音,你們說悄悄話我也不好上前來,就在這裏咳嗽一聲喚你。姑娘使了我來和你說,瞧你這幾日精神頭不好,老太太那兒正好打發大夫來給姑娘把脈,叫你一同請脈,也好抓了藥來吃。”

翠屏是知道的,暗道姑娘心思密,自然有法子叫玉華說。那玉華臉上浮出頹敗之色來,只想到天也不容我,幹出了這等糊塗事來,報應可算來了。

翠屏對六兒道,“知道了,你忙去吧。”六兒點頭去了,翠屏抓著玉華的手道,“這回是躲不過去的了,難不成你敢讓大夫把脈嗎?名聲還要不要了,還是快去找姑娘吧,一五一十供出來,方能保命,若落到了大奶奶手裏,那有你受的了。”

玉華長嘆一聲,無可奈何道,“如今只能聽天命了,盼姑娘念著素日的情分救我吧。”

兩人結伴往毋望那裏去,進了門,見她歪在榻上看書,小娟兒和青桃兩個正拆雕花門上的帷幔,青桃邊拆邊道,“天漸冷了,咱們門上該換門簾子了,我回頭上二太太那兒討去,前兒看她正打發人買錦緞呢,還問咱們院裏要不要,我要來回玉華姐姐的,後來忘了。”

毋望擡頭看門前立的翠屏和玉華,心沉了沉,看來確有其事了,一面盤算著這事怎麽辦才妥帖。

玉華見自己姑娘眼若寒潭,面上毫無表情,一時又是愧疚又是傷心,左右不是心思也飄忽了,絞著帕子低下頭,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