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舊事

我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麽這麽愛哭,明明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反而顯得多愁善感。他的手摸著我的頭,也不說什麽。

我眼看著他手上的傷痕比之前更多,想問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他離京的這些日子,不知道又受了多少我難以想象的苦,而我,連陪他一起受苦都不能。

我越想越難過,竟哭出了聲,他低頭看著我,輕輕的問:“痛?”

我搖頭,眼巴巴的看著他額上的新傷,“師父痛嗎?”

他沉吟了片刻,“當然。”

他說的很自然,眉目間薄薄的清淡之氣讓我想起了那日山林間熹微的光和清爽的晨露,無論有多少痕跡刻在臉上,無論手下沾染了多少人的血,這個男人永遠看上去幹凈出塵。

不過,他竟說當然,我著實有點意外,我以為他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任何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任何苦痛在他面前都會一笑而過。可是他說了當然,我想起安大哥對我說,他也會痛,他也有熬不住的時候,只是我記憶中的他從未提起過。而現在,我的師父,願意在我面前承認他的痛苦,我突然覺得他離我好近,不再是那個高不可攀,望塵莫及的仙人了。

安子亦的喊聲從門外傳來,“初澈,你這麽多年不給人療傷了,到底行不行啊,再不包紮好,你們家丫頭那點血就要流幹了。”

師父把我放回到榻上,我老老實實的趴著,像個害病的懶貓,他又搭好被子,才轉身去開門。

安子亦火急火燎的跑進來,“怎麽樣了……”然後他看到乖乖趴著的我,撇了撇嘴道:“我是不是操心的有點多余啊?”

我忍著疼扯出一絲笑,“安大哥的藥真好用。”

安子亦笑了,“還是丫頭會說話,不過我還得給你開兩副內服的藥。”

師父一直不做聲,安子亦有點別扭,“初澈,要不,藥也你來開?你不會要重出江湖搶我飯碗吧?”

師父掃了他一眼,問:“初清在哪?”

“他?我怎麽知道啊,你們打架他沒去幫忙?對了我還沒問你,丫頭這傷是怎麽搞的?”

安子亦連連發問,師父卻沒回答,直接出去了。

安子亦朝我聳聳肩,“你看你這個寶貝師父,又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怎麽這個臭德行就不知道改一改呢,難怪閻王他老人家都不愛收他……”

我心裏一驚,掙紮著想爬起來,無奈後背太痛,掙紮無果又趴了回去。

安子亦過來按住我的後腦勺,“你給我老實點。”說完他捏過我的手腕診脈,邊診邊念叨著,“命挺大,都是皮肉傷,血流的多了點,不過死不了,安大哥開幾服藥好好給你補補……”

他的話匣子一打開就說個沒完沒了,我打斷他,“安大哥,你說我師父在鬼門關走一圈,是什麽意思?他差點死了嗎?”

“差點?”安子亦笑笑,“不是差點,是基本上已經死了,我的往生咒念了一半,他又出來了,差點嚇死我。”

我知道無論什麽事情在安子亦的口中說出來都是輕描淡寫的,可是聽他說的基本上死了又活過來,我還是心裏酸酸的,想著那些傷疤,就更難受了。

“安大哥,你們到底去了什麽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帶著哭腔求他。

他猶豫了一下,“丫頭,我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但是那裏很奇怪。”

我愣了愣,他看我的樣子,咬咬牙,“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是你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

我使勁點頭。

他喝了一大口水,開口道:“其實我知道的並不多,當年我和你師父還都是十來歲的頑童,拜在同一個師父的門下讀書,這個人你也應該知道,是個有名的大學士,傅豈陌。”

我點點頭,這個人非常有名,我爹曾多次提起他,似乎連當今的皇上也曾拜他為師。“傅先生好像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安子亦苦笑,“沒錯,那年先生帶了我們近二十個孩子外出遊學,閱歷各處人情風土。我們都是十來歲的小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三歲,最小的是你師父,當時才九歲。我我以為那會是個很有趣的經歷,不想,卻是個噩夢。”

我聽著緊張,不由得想坐起來認真聽,剛剛支起身子,後背一陣劇痛,我連緩和都機會都沒有,悶頭砸在了床上。

安子亦無奈,點了一下我的後腦勺,“老實點,你的血不夠你折騰幾次都。”

我只好乖乖趴著,翻著白眼看他,他接著說:“有一天我們走到一個深山老林,夜深了,就只能在林間露宿,半夜我餓了,就叫醒初澈陪我一起去找點吃的。我們倆找了幾個野果子吃了盡興,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師父和是兄弟們都不見了,地上滿是血跡,還有幾個師兄的鞋。”

我聽的喉嚨發緊,感覺他在講評話。

“我們倆覺得他們可能是被狼叼走了,當時太小,不知道為什麽我們沒有逃跑,竟然沿著血跡一路跟下去,到最後,發現了師父和師兄弟們的殘害,奇怪的是,他們的屍體正在一點點消失,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們還有一些肢體,等過了一會,他們竟然慢慢消失了,連衣服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