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生

“師父,我是不是除了添麻煩,就什麽都不會了。”我雖然餓的要命,卻一口也吃不下,趕緊有一個大鐵錘在一下一下狠砸我的肺腑。

我看著他,希望他能告訴我,不是的。

可是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我,就那麽毫無感情,目光平和的與我對視。過了很久,他才說話,“你還會惹我生氣。”

我嚇得差點跪下,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我大氣都不敢喘,眼巴巴的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突然說:“你四年前就該死。”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原來他是在盼我死嗎?

不想他又接著說:“我保了你一條命你卻不惜,那麽從今以後,你的命,交在我手上。”

我被他的話真真的震動到了,突然意識到,我現在的命本來就是師父保下來的,我卻拿別人拼命守著的性命去胡鬧,想來,難怪他會這麽生氣。

我哆哆嗦嗦的問,“怎……怎麽交?師父要殺了我嗎?”

“命是我的,那沒有我的允許,便不要再做傷及性命之事,生,或死,都不是由你來決定。”他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清冷疏離,語氣似乎只是在講一盞茶。

我聽得緊張,老老實實的點頭,“是,師父。”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吃飯吧。”

我覺得他的情緒可能緩和了一些,可是也不敢說什麽,想起他那個眼神,我就難過的要命,只好乖乖的聽話,一大口一大口的送吃的下肚。

他瞥了我一眼,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到我手上,上面娟秀的小字赫然寫著“易落收”。我認識那字,只有初淺那樣玲瓏別致的女孩才能寫出這樣秀雅又不失大氣的字來。

我立刻來了精神,恨不得一下子把信奪下來,不過想想面前站著的人,還是只好溫順的雙手接過信,恭恭敬敬的樣子連我自己都覺得虛偽。

初淺的信很短,無非是多情自古傷離別那樣的情緒,只有最後一句話,勸我安心的跟著師父。

我把信折好,擡眼看著我身邊這個玉樹臨風的師父,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然後開始認真的吃飯。

我邊吃邊亂想著,師父要我把命交到他手上,那便交了吧,反正我的命早在四年前就應該不在了,早該是他的,反正他又不會害我。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每日烹茶練功,只是他對我的管束多了一些,果然,他說要交到他的手裏,那便真的把我的命當做自己的命來惜,他是個從不食言的人,只可憐,他對自己的命似乎也並是不那麽在乎的。

安子亦也老大不小了,沒事卻總往我們的小院子裏跑,有的時候和師父鬧起來不依不饒的,比幾年前的他更幼稚。他有的時候看到我,當著師父的面不敢怎麽樣,背地裏總會笑著去拍我的頭,活像個地痞流氓。

他和師父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一個卻遊戲人間。而這樣兩個人竟然可以一起下棋,一起喝茶,甚至可以一起聊一些我聽不太懂的事情,我看著他們,總覺得奇妙。

初清大哥的官做得風生水起,比我爹當年在這個官職時還要厲害,我知道這其中有我師父的功勞,但他不在乎,他去衙門的理由很簡單,只是奉母命去協助自己的兄長而已,其他的事情,一概與他無關。

盡管如此,隨著案子一件一件的多起來,我師父的麻煩也隨之而來了。

那日,他帶著我去城外拜祭初府老太爺,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群黑衣人和明晃晃刀。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殺人。

手起刀落,速度快的只能看見一個影子,我這才知道,他每日晨起習武,恐怕只用了不到一分氣力,也許是舍不得那滿園稀落的花吧。

當活生生的人一具具變成屍體的時候,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不見殺意,也不見悲憫。

他站在一片屍體中間,依舊俊秀脫俗,卻著實震驚了我。

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他白色的衣服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卻絲毫傷不到他幹凈的氣息,你做夢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如蒼雪般的男人,剛剛毫不猶疑的殺掉了十四個人。

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事情,可能就是那天,當他提著帶血的刀向我走來的時候,我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我看到他眼睛輕輕的眯了一下,通常他有這樣的舉動,那便是生氣了。

他猶豫了一下,把刀丟在地上,擡手喚我過去。

我戰戰兢兢地走近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腿都軟了。走到他面前,聲音都有些發顫,低低的叫了一聲“師父”。

他微蹙了眉,“回去吧。”

我連哼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看他帶血的衣擺在風中輕輕的蕩著,裏面染著十幾個人的性命。

之後的一整天,我都不太敢靠近他,總覺得他身上有十幾個人的冤魂。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我早早的溜回自己房間,以書遮面,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他面無表情的殺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