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行

可能是因為我再也沒有地方可逃了,師父對我比以前緩和了一些,但是大部分時候依然是寡淡清冷的。

有的時候我看著他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會偷偷的想,父親是怎樣結識了這麽淡漠的一個人,又是多麽深的感情,能夠讓父親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他,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深厚的情義,為什麽我家人失蹤的事情他找不到絲毫的線索。

我想的頭都要炸了,也理不清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好作罷,試著把身心都埋在練功讀書裏。

臘月二十八這日,雖然依舊寒涼,但外面的天氣難得的好,陽光照在雪上,晃得人眼前發暈。

師父喚我過去,不知是天氣真的影響到了他的心情還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的氣色格外好,似乎蒼白如紙的臉都有了一絲血色。

他對我說,“初淺請你過去,說是有禮物給你。”

我聽得欣喜,正要往外跑,他又說,“我與你同去,正好有事找她。”

與師父同行,這倒是及難得的。雖然他也會出門,但是從不帶我,而我大部分時候都被關在小院裏讀書,半年多來,除了安大哥和初淺的居所,我哪都沒去過,當然,逃出去那幾次的不算。

時值上午,雪陽相融,我看著他走在我前面,他的白衣在明亮的雪地裏匯成一道光,閃的我恍惚。

我像個小傻子一樣跟在他後面,覺得這樣的景致比春日的煙雨夏日的盛花秋日的落紅更好看,突然他轉回頭看我,我看到那片光裏好像綻放了一朵冰雪釀成的燦爛的雲。

他對我招招手,“跟上我。”

我趕緊跟上去,眼神直直盯著他沒留意腳下,撲通一聲摔在雪地裏,飛起的雪沫濺了我一身,我趕緊爬起來,雪被陽光融在我的頭發上,滴滴答答的滴水。

估計我丟人的樣子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沒什麽反應,只是輕輕牽了我的小手,說:“走吧。”

我乖乖的讓他修長的手牽著,觸感寒涼冷硬,像極了他那張硬板床。我懷疑他是不是得了什麽苦寒之症,不然怎麽會春夏秋冬都這樣冷冰冰的呢,可是看他打我的時候那身手敏捷的樣子,身體完全沒什麽問題嘛。

胡思亂想著到了初淺的挽韻閣,我那些腦子裏的東西瞬間被她漂亮的園子驚住了。滿園的梅花竟然開的正好,粉的紅的花瓣包在一層薄薄的雪裏,美得像少女白裏透紅的面頰。不知道初淺請了多麽了不起的花匠,可以把梅花也轉栽到院子裏,我估計應該是個很繁重的活計。

不過初淺似乎樂於做這樣的事情,樂於讓自己的小庭院在任何時候都如她一般巧致好看,果然我師父的家人,每一個都是那麽不俗。

初淺早就準備好了在等我,看見初澈進來,嚇了一跳,嗖的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二哥,我沒請你來啊。”

師父放開我的手,徑直坐到她的椅子上,冷眼看著我們。

初淺看著他,可能有些拘束,又不敢離開,只好淺笑著拉著我說:“我準備了幾件新衣服給你,看你最近長了身量,身上這衣服都有些短了呢。”

然後她示意弦音帶我去後面試衣服,我知道他們似乎有話要說,雖然好奇內容是什麽,也只能忍著跟去了內間。

初淺給我準備的衣服很齊全,她的品味自然很好,每一件衣服都素雅又不失精致,當我穿上月白蝶紋錦裙,踩著紺藍散花棉靴,再披上雲霏素絨繡花織錦的小鬥篷,我覺得鏡子裏那個俏皮的小女孩似乎也長大了一些。

弦音在一旁看著我,滿眼的喜歡,一邊幫我整理衣服一邊念叨著:“易落姑娘這麽小就出落得如此標致,等以後眉目開了些,豈不是要驚為天人了?”

我被她誇的不好意思,只好咧嘴傻笑,對她說:“弦音姐姐別取笑我了,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看啊。”

弦音接著說,“都說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我看落姑娘是在二公子身邊呆久了,所以現在看什麽都不覺得好看了。”

我想想,也對,我師父那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怕是連最精致的女子也無法和他相較。我成天看見那樣一張臉,再看自己,不覺得惡心就已經很不錯了。

看著初淺為我準備的足足一大包衣服,還有繡著吉祥圖案的鞋和枕頭,估計是給我過年的。我心裏偷偷的歡喜著,雖然我隨便披一件粗布或是穿著精工細作的衣服都不會讓師父改變對我的態度,可我畢竟也是個女孩子,心底裏也是很希望自己能夠像初淺一樣漂漂亮亮的。

我樂顛顛的拉著弦音的手出去,廳中的初家兄妹正對坐飲茶,我師父依然是寡淡著一張臉,完全與年關將至的歡喜氛圍不相融,初淺倒是掛著笑,粉嫩的面龐甜美如新釀的棗花蜜糖,讓我突然很想把她吃掉。

他們都沒有做聲,只是靜靜的喝茶,師父要說的事情應該已經說完了吧,以他的性格,無論多重要的事十句話以內肯定能說完,所以我試衣服的時間肯定已經足夠他講上幾十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