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雲中有鬼

小狐狸話音未落, 詹台卻疾風驟雨一般再度出手。只是這一次,他手掌剛剛平舉,便被眼疾手快的小狐狸察覺, 瞬間往吳悠的身側躲了過去。

“你瞞著她, 有什麽用?”小狐狸壯著膽子, 一邊拽著吳悠後退, 一邊低聲說道,“我如果是她, 一定希望你告訴我真相,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全世界都知道, 卻只瞞著我一個……

全世界都知道?什麽全世界都知道?而全世界,都知道些什麽?

方嵐如墜冰窟, 不敢細想, 只覺得眼前身後, 處處都是陷阱,只要她再邁出一步,便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詹台還想向小狐狸追去, 卻被方嵐狠狠拉住。

她的臉色慘白,神情駭人,腦海中仿佛無數朵煙花一次爆/炸,炸得她頭暈眼花, 看不清前路記不得往事,就連眼前的人,也模模糊糊辨認不出。

小狐狸的那一句話, 她愣怔之後,是聽懂了的。

無他,八個字而已。

空谷芳蘭,前路由卿。

她是空蕩的山谷之中,一株無人值守的芳蘭。前路漫漫,選擇的權力在她手中,是走是留是生是死,都不過在她回首的一念之間。

誰是芳蘭?誰在空谷之中?而這茫茫草原,這踽踽獨行的人世間,又是誰人的空谷?

前路,是誰的前路?是芳蘭的前路,還是方嵐的前路?

如果芳蘭就是方嵐,那麽陸幼卿,到底是誰?

芳蘭,路由卿,一對天造地設的名字,嚴絲合縫契合完美。滿含深意,禪語也似。

讓她這一瞬間,在恍然之中大徹大悟。

空谷芳蘭,是蓋棺定論。而前路由卿,是一句臨別之前的諄諄勸誡。

從來,都不是誰的真姓名。

“我的名……假的?”她呢喃道,推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陸幼卿的名……是假的?”她愣怔地站在空蕩的草原之中,大風刮過,而周遭枯黃的草葉如同她此時凋敝的心情。

“那什……真的?我的什麽,是真的?”方嵐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細膩的面龐上冰冷一片,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水在她的臉上肆虐。

詹台擋在她的身前,著急又焦慮地不停解釋著什麽。

方嵐看著他開合不斷的嘴,耳畔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其……切都早有端倪,不是嗎?

畢業兩年,除了阿玲之外,從來未有一個大學同學與她聯絡過。

如果說大學時代,她全部的重心都在幼卿身上,可是連同宿舍的女生好友都未曾有過,這,正常嗎?

阿玲呢?她的記憶之中,阿玲回到老家東北考取公務員,可是她在香港的時候,“阿玲”為什麽會出現在鰂魚湧鬧鬼的公寓當中?

在廈門的時候,“阿玲”又是怎樣知道田友良藏身的便利店的位置?

“阿玲,阿……方嵐頭痛欲裂,“除了我之……有別人見過阿玲嗎?”

沒有,從來沒有。

“阿……全名叫什麽?”方嵐渾身冰冷,“為什麽我怎樣努力地回憶,也想不起……

她和幼卿,是一對離異家庭重組。幼卿的母親早逝,父親在他們大學的時候車禍身亡。可是,她明明還有一個處事軟弱無能的母親……什麽她在江湖上漂泊這兩年,從來沒有回過一次家?為什麽從來沒有探望過一次自己的母親?

“為什麽?”方嵐低下頭,眼淚撲簌簌落下,“為什麽我記不……不得她到底叫什……

“我的家……江西南昌。”她茫然無措地揚起臉,“是不是?詹台,是不是?”

她脫口而出的家鄉話,聽到耳中卻石破天驚地陌生而熟稔。

是純正又嫻熟,一絲一毫口音都沒有的粵語。他們在香港的時候,她曾無數次在詹台面前說過的,粵語。

“四年廣州的大學生活,能夠學會這樣不帶一點口音的粵語嗎?”方嵐哽咽,“詹台,可以嗎?”

詹台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方嵐卻落淚搖頭,輕聲重復道:“不可……的不可……

可是如果她的粵語不是在大學的時候學會,那又會是什麽時候得來?

“我的大……她如墜深淵,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剝奪。

那張志願表,那張被幼卿原封不動謄寫過一遍的高考志願表。

方嵐絕望地看著詹台。

他握住她的手臂,一向堅定的雙手此刻卻不住地顫抖。

“阿嵐,不要怕。你還有我。”詹台強自鎮定,慌亂的目光卻泄露了他內心盤桓的不安。

她卻勾唇,梨渦在嘴角若隱若現,笑容淒絕:“阿嵐這個名字,又是在叫誰?”

“詹台,別騙我。告訴我。”她閉上眼睛,等待那致命的最後一擊。

詹台的手從她身上緩緩滑落,低沉的聲音像是鼓點,一下下敲擊在她柔軟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