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擺花街

方嵐大駭,一時竟分不清楚面前這人究竟是誰,連連後退幾步。

她臉上疑慮重重,明顯帶了防備,右手不禁就往吧台上放著的那袋糯米摸去。

詹台立刻黑了臉,一把把她揪過來,怒道:“幹嘛?以為我被鬼上身?想拿糯米丟我?”

方嵐見他一切如常,略松口氣,打開他攥著她胳膊的手:“怎麽回事?你問米問到的卻不是溫碧芝,而是阿Mark? ”

她頓了頓,又有些恍然:“阿Mark也死了?”

問米問到的,只能是死人。

她心裏知道的門兒清,找尋幼卿的時候,才一直以來不敢也不願嘗試。

她打開他的手的時候用了點力,此時詹台挨她一掌的手背有一點點辣辣地疼。

詹台輕輕摩挲了下,心裏卻有種異樣的酸脹,不由暗罵自己抖M,越是被她簡單粗暴地對待,越是有種兩人已經親密無間的錯覺。

他想到這裏,就有一點意興闌珊,說話也帶了幾分漫不經心:“嗯,阿Mark也死了。”

問米就像是四位數的算術題,道理誰都懂,上手也會做,但要做得又快又準又好,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他業精於勤荒於嬉,這段時間心思都在方嵐身上,已經有一陣子沒有上手,剛才作法的時候就多少有點心虛。

奔著溫碧芝去的,黃紙符裏生辰八字也寫的是她,可最終開口的卻是阿Mark,低沉的聲音抑揚頓挫,他聽了半天,才明白是在講香港每年七月十四的盂蘭勝會。

盂蘭節是潮人傳統,很多三四十歲的香港人都有過類似的幼時記憶。盛夏七月半的傍晚,牽著阿媽的手,到擺花街邊,到鵝頸橋底,找那些上了年紀坐在街邊的老阿婆。

阿婆面前擺一個黑漆漆的鐵皮箱子,裏面擺上一層層元寶紙錢糯米綠豆,點上燭火。溝壑縱橫的臉像是隱藏著深深的怨恨,用手裏擦了香灰的鞋底拼命砸面前黃紙符剪成的小人,口中怨毒地叫罵,越大聲越招前來的幫襯的顧客滿意。

“打你個小人頭,等你有氣冇定透;打你個小人手,等你有錢唔識收;打你個小人腳,等你成世沒鞋著……”

畫面是那樣真實,又是那樣的古樸。

詹台仿佛透過阿Mark的眼睛,窺到了他童年夏夜的某一個瞬間。

詹台垂下眼睛,想了想,回頭對方嵐說:“死者為大,既然他已經說得這樣清楚,不如明天我們還是去看看?”

銅鑼灣地鐵站E出口,沿記利佐治街一路向前行至高士威道,便可以看到維多利亞公園門口的女皇銅像。

方嵐倏地笑了一聲,又搖了頭,對詹台說:“每個城市都有些惡俗的鬼故事,一貫講究風水的香港更加不能免俗。匯豐銀行大樓樓頂放了數座銅炮,正對中銀大廈,就是為了避它尖刃煞氣鋒芒。”

“維多利亞公園也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本港十大鬼故事之一,你想不想聽?”她神色輕松,想來是覺得這個故事荒璆至極。

詹台眉頭不易察覺的一動,歪過頭來倒顯得很有興趣,沖她點點頭。

“聽講,籃球場旁邊的男廁所,裏面的鏡子用的是銅鏡,因為任何玻璃鏡貼上去,都會因為陰氣太重而裂開。”方嵐低聲說。

詹台噗嗤一笑,強忍住心裏的鄙夷。陰氣太重碎玻璃?拜托,陰氣又不是錘子。

他不想打擊方嵐的積極性,便裝成很好奇的樣子:“然後呢?”

“陰氣太重,是因為這一面墻上的鏡子,曾經目睹了一樁全港知名的奸殺案。十五歲的中學生放學歸家,卻被中年大叔拖入這間廁所奸殺。因年代久遠不曾留下物證,所以警方即便拘留了案犯,他卻咬死也不認罪。”

“警方無計可施,便將案犯帶進這間廁所,哪知墻上的鏡子一看到他的臉,竟然像放默片一樣將案發當晚的情形重現。案犯見上天顯靈,鬼魂親自來報怨,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認下了自己禽獸不如的罪行,最終遭受了法律的懲罰。”

“這件事後,這面曾助冤情得解的鏡子就被裝成了銅鏡。”方嵐笑笑,指了指前方的籃球場,說:“就在那裏。”

詹台目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倒真的看到了噴水池後籃球場邊,一座灰白色的小房子,頂端白色的一個小尖,上面畫著朱紅色的男女指示牌。

和其他香港的公共設施一樣,小而幹凈,小而規整。

詹台長眉輕輕一挑,輕笑道:“我進去看看?”

方嵐咦了一聲:“編得這麽荒謬,你也信這個?”

詹台笑了,沒答話,心裏卻琢磨這樣流傳甚廣的鬼故事,能切實講到地名的,大多數很多年前多少有些說不清楚的淵源。

倒不是說真的有這面像錄像機一樣的銅鏡,能夠幫助警察探查冤案。

而是這樣的傳言,可以以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來掩蓋真正的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