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龍壩

工頭推開北屋的房門,便是這麽一個四四方方的灰色水泥台,和青灰色的墻壁一個顏色,看起來又怪異又突兀。

既沒有了木頭的收納,又沒有了地板的美觀。榻榻米不像榻榻米,土炕也不像土炕,真真成了個雞肋的四不象。

工頭撓撓頭,也不去想為什麽搞這些花裏胡哨的幺蛾子,照舊大手一揮,震動錘氣錘往上一砸,砰的一聲巨響之後,灰撲撲的水泥台子登時便缺了一個角。

這水泥台子,竟然還是個空心的!

施工隊裏也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一聽到氣錘下去的那聲動靜,心裏就暗暗叫苦。

他們見的陰私事多,但凡好端端的房間內砌了個空心的水泥台,便多少猜到有些不妙。

那工頭心裏也直打鼓,停了好幾秒,才仗著膽子往前挪了兩步,伸長脖子遠遠朝那水泥台中望了一眼。

“媽呀!”工頭哀嚎一聲,膝頭一軟,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這麽大膽子的莽夫都嚇得屁滾尿流,旁人哪還有膽量再探頭去看,紛紛跟在工頭身後落荒而逃,不過片刻整間房子便空空蕩蕩。

有那膽大的,出了門後壯起膽子問工頭:“你看見了什麽?”

工頭猶自喘息不定,半晌才答:“沒敢多看,就看見兩片衣角,花裏胡哨像是古人穿在身上的衣服。”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時之間種種猜測甚囂塵上,有說撞鬼的,有說盜墓的,有說是上了歲數的女屍的,直到接警的警察到達現場,都還未得出個結論來。

幾個警察全副武裝的進了房間,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又啼笑皆非地走了出來。

“是祭品,紮紙人。”

可不是紙人?

不知是誰在這嚴嚴實實砌成的水泥台裏,並肩擺了一男一女兩個祭品紙人。細細的竹條紮出人形的身子,再用白色的宣紙糊上一層,畫上眼睛眉毛嘴巴,活脫脫便是金童玉女的漂亮模樣。

最精巧的是紙人身上穿的衣服。金童穿一件厚厚的顏色黯淡的寶藍綢小褂,玉女穿一條褪了色的紫紅色的長裙,長發編成兩條麻花辮,耷拉在小巧的肩頭上。

既然不是活人,警察自然要回去的。

可是工程卻沒有辦法繼續了。

工頭膽子再大,也沒有不要命的,眼見著好生生的水泥台裏封了兩只活靈活現的紙人,又來歷不明,工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卻哪個也不敢先動手開工。

最後,這個案子還是經驗豐富的老白聞著肉腥味兒竄了上去,拍著胸脯和拆遷辦的負責人保證能請了高人來,保管一天之內就將問題解決得幹幹凈凈。

詹台果然被老白架了過來。他年少成名又得志,在外行面前一貫慵懶又自負,簡簡單單穿一件T恤,想起方嵐吐槽第一次見他覺得他邋遢,想了想,連道袍也懶得套在身上,幹凈清爽就來了。

他袖著手在門外站了片刻,眯著眼睛擡頭看了看二樓已經拆去了窗戶只剩黑乎乎陰森森的窗洞,從包裏抽出一張黃紙符捏在指尖。

詹台舉腿朝裏邁步,老白帶著拆遷辦的負責人膽戰心驚跟在他身後,提心吊膽地問他:“這樣就行了?不需要多拿點法器什麽的?”

詹台瞥了他們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懶洋洋地說:“不用。”

他站在水泥台旁邊,皺著眉頭看了那祭品紙人金童玉女半晌,扭頭低聲問老白:“這個案子,你收了他們多少錢?”

老白心裏一顫,隱隱約約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伸出胖嘟嘟的手指給詹台比劃了一下。

詹台冷笑一聲,老白獅子大開口,自然得讓他滿口吐出來。送上門的錢,不賺白不賺。

他打定主意要黑吃黑,便眼珠一轉,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五千?這麽大的案子你才收五千塊錢?老子撂挑子不幹了,誰五千能幹你去找誰吧?”

老白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像被人捏住喉嚨似的哀求:“詹哥,我真不知道這案子這麽棘手。大不了,大不了這五千我一分也不要嘛,大不了全給你拿去好嘛。”

他越說越著急:“實在不行,我,我給你添上一千塊,夠了沒?救救兄弟。幫幫兄弟我這個忙嘛。”

詹台輕咳了一聲,努力壓下嘴角的笑意,眼裏滿是詼諧,幹脆垂下頭去不看他,裝出不耐煩的語氣,說:“看在你我兄弟一場,這人情我賣你了。六千就六千塊吧,算哥哥我吃個虧。”

他已是誆了老白一個大便宜,卻還是不滿足,念頭一轉眼睛一亮,小狐狸一般勾起一個笑容,擡手搭在老白的肩頭說:“我幫你這麽一個大忙,你總得給我意思意思吧?旁的我也不要,辦這案子棘手,你去給我找一套碧盞雲蠟來。”

老白大驚,滿頭大汗:“詹哥,怎麽一個兩個都要這碧盞雲蠟?我這手頭,現在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