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二節 血光

柔福仍是遲疑,留於原地,目光不確定地在玉箱身上遊移。

玉箱神色一黯,便也不再喚她,收回手咬著牙想自己撐站起來,豈料剛一起身便又彎腰坐倒,流下的汗浸濕了額發,一絡絡貼在蒼白的臉上,下唇已被她咬出一道鮮明的血痕。

“唉……”柔福重重地嘆了嘆氣,隨即快步朝她奔去,伸手勉力將玉箱扶起。

玉箱略朝她笑笑,輕聲道:“扶我回去罷……”然後話未說完身子又是一軟,差點再度倒下。柔福忙著力攙扶,擡頭朝宗雋求助地一瞥。

宗雋見玉箱全無血色,舉步維艱,虛弱痛楚之狀不似矯飾,遂也過去,發現玉箱幾近昏迷,身體全賴柔福支撐著,環視周圍,除了玉箱的侍女外一時也不見別人,於是展臂將玉箱抱起,本想開口讓她的侍女引路送她回去,但一轉念,覺自己是男子,畢竟不方便擅入郎主宮眷寢宮,便改了主意,抱著玉箱轉身直回母後宮室。

紇石烈氏見此情景很是驚訝,問了問情況後忙讓宗雋把玉箱放在自己寢宮床上躺著,然後過去仔細看看玉箱臉色,把把脈,輕摸她小腹,再問她今日吃過什麽東西。

玉箱勉強睜目看她,苦笑:“我只吃我那兩個侍女做的飯菜……今天我胃口不好,只喝了點她們做的粥……”

紇石烈氏站直,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然後命人取來一個匣子,親自打開,自裏面撚出一粒藥丸,遞給玉箱,說:“把它服下。”

玉箱接過,卻不立即服,躊躇著問:“這是什麽?”

“藥。”紇石烈氏簡單地答,也不多解釋,只說:“放心,我無害你的理由。”

又凝眸看了許久,玉箱才緩緩將藥丸放進嘴裏服下,躺回去,雙手擱在腹部,眼睛向上看,眼神卻空洞,像是聽天由命,等待痛楚遠去或死亡來臨。

紇石烈氏回首吩咐自己的侍女:“去請太醫……和皇後過來。”

“有人給玉箱姐姐吃了什麽東西,想害她和她的孩子?”沉默著看了半晌的柔福忽然問。

“我沒這麽說。”紇石烈氏溫言對她說,輕輕拉她坐下:“是什麽原因,要等太醫診斷。如果有什麽事,自有皇後做主。”

一位中年貴婦很快帶著十數名侍女內侍趕來,她即完顏晟的皇後唐括氏。玉箱一見她便要起身行禮,被她迅速止住,道:“病成這樣,就不必多禮了。”語氣雖不十分熱情親切,但倒也頗為客氣。

隨後到來的太醫在皇後的注視下完成了對玉箱的診斷,稟道:“趙夫人今日所進食物中必定含有可致小產的湯藥,所幸夫人進食不多,又及時服了化解毒性的藥物,因此腹中孩子仍可保住。”

唐括皇後點點頭,揮手讓太醫下去配藥,然後問玉箱:“這事大概要從你身邊人查起了。”

玉箱淺淡一笑,說:“一切全憑皇後做主。”

宗雋見玉箱氣色已緩和,且事關宮闈紛爭,自己亦不便久留,便帶著柔福告辭而去,但此事的進展他始終密切關注著。聽說完顏晟得知後大為震怒,親自去紇石烈氏宮中接回玉箱,並命皇後細查嚴懲下藥之人。皇後將玉箱的兩名侍女拘起嚴刑拷問,侍女最後招認,說是李妃指使她們下藥打下玉箱腹中胎兒的。

這李妃是西夏國進獻的女子,也是個美艷絕倫的尤物,在玉箱進宮前一直得郎主專寵,玉箱被冊為妃後才漸遭冷落,故而對玉箱甚為不滿,遇見時必冷嘲熱諷,就算在郎主面前也與玉箱偶有齟齬。侍女既已供認是受李妃指使,完顏晟當即便命人將李妃從宮中拖出來,重打了三十杖後削去妃號關入一冷僻院落。

玉箱原來的那兩名侍女也被賜死。經此一事,她似乎不再信任任何女真侍女,婉言向完顏晟請求,讓他從洗衣院找了兩名南朝舊宮人來貼身服侍她,而且常請一些被分賞給宗室將帥的宋室宮眷入宮陪她聊天說話,其中便有柔福。

宗雋本來以為柔福未必願意常入宮與玉箱接觸,但她居然答應,只要玉箱有請她便入宮去陪她。據隨她入宮的瑞哥說,柔福還十分盡心地照顧玉箱,玉箱每日吃的飯菜仍是交由貼身侍女做,柔福只要在便必定在一旁守著,親眼目睹她們做飯的全過程,無任何問題才讓玉箱吃,有時還會自己先嘗嘗。

宗雋微覺奇怪,便問柔福:“你為何如此關心趙妃?那天看你那麽咬牙切齒地罵她賤人,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柔福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妹。她獻媚於金國皇帝是不對,但我不相信她會真的覺得快樂。在宮內又有人想害她,如果連自家姐妹都不幫她,她會很可憐。再說,我們一起流落在異國已很不幸,面對外人的欺負,我若還跟她鬥氣,便等於是幫了想欺負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