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五節 紅葉

探知金國亦有議和意向後,趙構進王倫為徽猷閣直學士、提舉醴泉觀,充大金國奉迎梓宮使,高公繪為右朝奉大夫,充副使,命二人再往金國商議和約細節。次後一年內,宋金雙方多次遣使往來,逐條討論議和事宜。而趙構也於紹興八年二月離開建康,還蹕臨安。

趙構意在與金言和,心知朝中大臣反對者眾,欲加強主和派勢力,便想以一向主和的秦檜為相,為此征求了趙鼎的意見。秦檜自趙鼎復相後對其多方巴結討好,趙鼎此時對秦檜亦有了幾分好感,何況他也並非反對議和,而是主張有原則、不屈膝地與金言和,故此也沒反對趙構任秦檜為相,只說:“用誰為相,全由陛下決定。”有了他這話,趙構遂命樞密使秦檜守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在趙構宣布議和決定之前,趙鼎曾建議說:“很多士大夫均認為中原有可復之勢,若因議和而放棄進兵機會,恐日後不免會引來非議,說朝廷白白丟失此機會。陛下還是先召諸大將入朝詢問他們的意見為宜。”

趙構則道:“不須考慮這些。今日梓宮、太後及淵聖皇帝都留金未還,不和則無可還之理。”

參知政事陳與義也道:“用兵則須殺人。若因和議得遂我所欲,豈不賢於用兵?萬一和議無可成之望,那時再用兵也不遲。”

趙構深以為然,聞言頷首。趙鼎見狀也緘口不再辯。

議和決定一經宣布果然激起陣陣反對之聲,大臣們上朝時在朝堂上慷慨陳辭激烈辯論,下朝後奮筆疾書繼續寫上疏勸諫皇帝。那時落職後被貶為秘書少監,分司西京,居住於永州的張浚更是異常憤慨,連上五十疏以示反對。趙構召韓世忠、張俊、嶽飛等幾位大將入朝問其意見,也只有張俊表示同意議和,嶽飛極為堅決地反對,道:“夷狄不可信,和議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人譏。”

面對一片反對聲,趙構每每郁然解釋:“太後春秋已高,朕朝夕思念,欲早相見,故而不憚屈己以冀和議之成。然有備無患,縱使和議已成,亦不可弛兵備。”

參知政事劉大中政見與趙鼎一致,不願為議和而對金人卑躬屈膝放棄戰守,因此常勸趙構說:“和與戰守自不相妨,若專事和而忘戰守,則是中敵人之計了。”

趙鼎雖同意議和,但在具體條約上絕不肯多讓步。紹興八年七月王倫再次赴金和談之前,趙鼎向他說明和談底線是歲幣不超過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宋金以黃河故道(原北流)為界,且宋不向金稱臣受冊封。

金不同意這些條件,和議便遲遲未成,秦檜見趙構求和心切,便伺機排擠趙鼎與劉大中,先薦自己心腹蕭振為侍禦史,令其以不孝的罪名奏劾劉大中,趙構便將劉大中免職。趙鼎自然看出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對同僚說:“蕭振意不在大中,不過是借大中開手罷了。”蕭振聽了此話後也不否認,亦對旁人道:“趙丞相可謂有自知之明,不待論劾,便自己考慮隱退之事了,豈非一智士麽?”

未過多久,殿中侍禦史張戒彈劾給事中勾濤。勾濤上疏自辯,稱張戒之所以奏劾他,皆因由趙鼎主使,並誹謗趙鼎內結台諫,外連諸將,意不可測。趙鼎一怒之下遂引疾求罷,趙構也不挽留,紹興八年十月,將趙鼎罷為檢校少傅、奉國節度使、兩浙東路安撫制置大使兼知紹興府。

啟程之日秦檜率僚屬餞行,趙鼎與樞密副使王庶略聊了幾句,而見了秦檜卻不發一言,惟一揖而去。

趙鼎去後秦檜欲向趙構要獨相之權,道:“臣僚畏首畏尾,不足與議大事,若陛下果欲講和,臣乞陛下專與臣議其事,勿許群臣預聞。”

趙構便道:“朕獨將大事委卿如何?”

秦檜假意推辭:“臣恐不便,望陛下三思!”

過了三日,秦檜再問趙構意見,趙構仍表示全意信任他。秦檜依舊請他深思三日再作決定。三日後,秦檜再問,趙構仍不變初衷,秦檜這才取出奏劄,內書:“乞決和議,不許群臣幹預”。趙構許可,決定獨相秦檜。此後秦檜大肆提拔親信、彈劾主戰大臣,很快將激烈反對議和的大臣一一罷去,更加積極地與金議和。

金國政壇這時也風雲叠變。宗翰死後,與撻懶宗磐政見相左的左丞相希尹也於紹興八年(金天眷元年)秋七月罷相,同年十月,金主以東京留守宗雋為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徙封陳王。

關於宗雋的消息總是很快便能傳到臨安,這是趙構刻意對在金國的密探所作的要求。接到這個最新消息時,趙構知道柔福正在宮中花園內與趙瑗信步遊玩,當即便去後苑尋她。他喜歡細探她在聽到宗雋名字時的微妙表情,宗雋的消息於他有如一柄利刃,有足以割裂她嚴密守護的往日隱秘的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