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三節 趙楷

自此以後柔福果然經常教嬰茀讀書寫字,而嬰茀的態度總是異常認真,學過的字、讀過的書很快就能做到過目不忘,對練習書法更是有無比的熱情,除了跟柔福一起練習外,她還會在每日天剛破曉、宮內諸人尚在夢鄉之時起床,就著微淡的晨光以筆蘸水在庭院內的雲石地板上習字,然後在別人起床前把筆洗幹凈,悄悄放回書房中。

所以每次柔福看到她新寫的字都會感到驚喜:“嬰茀,你真的很有天分呢!寫得一次比一次好了。”

嬰茀通常低首回答:“是帝姬教得好。”

一日黎明,嬰茀又如往常那樣一人蹲在院中習字,寫完了昨日柔福教她的字,便又反復練習寫她的名字“嬰茀”。正在寫著,忽聽背後響起一個溫和悅耳的男聲:“這是你的名字麽?”

嬰茀一驚而起,轉頭一看,便看見了趙楷俊朗的笑顏。他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松執著一把半張的折扇,蕭寒的晨風撩起他耳側垂下的幾縷散發,拂過他完美無暇的臉頰和含笑的唇,不經意間卻助他的衣香在嬰茀周圍的空氣中肆意蔓延。

嬰茀滿面緋紅地行禮道:“鄆王殿下早。”

趙楷笑說:“對我來說這可不早。我並非早起,而是晚歸,路過這裏看見你在寫字便過來看看。”

趙楷是趙佶最為鐘愛的兒子,因他聰慧有才,人又風流倜儻,趙佶看著他便如看見年輕時的自己一般,所以待他之厚絕非尋常皇子可比。一般皇子滿十五歲後便要出宮外居,而趙佶一直等到趙楷滿十八歲後才放他出宮居住,賜給他的王府之寬敞精美遠超其余諸子王府。另特許他隨時可出入禁宮,不限朝暮。這還不算,為方便他經常入宮,又命人在他的王府與皇宮之間建造飛橋復道以縮短路程。飛橋復道即空中相連的飛閣長廊,淩空飛懸而越城墻,將兩宮連接在一起,自秦漢後歷代宮廷鮮見這種建築,趙佶特意下令為趙楷而造,可見愛子之切。昨夜趙佶又留趙楷飲酒歡宴品評書畫,不覺又是一通宵,現在才讓他告辭回王府。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趙楷依然含笑提醒說。

嬰茀忙頷首答道:“是。奴婢的名字是叫嬰茀。是柔福帝姬取的。”

“白蜺嬰茀,胡為此堂?”趙楷笑道:“瑗瑗怎麽給你取了這麽個名字!”

“這名字……有何不妥麽?”嬰茀惶然問道。

趙楷卻又和言安慰說:“也沒什麽,只是深究其意義略有些不祥。但瑗瑗一定無他意,大概只覺得這詞好聽便拿來給你做名字……你小小年紀竟會寫字,真是難得。”

嬰茀應道:“是帝姬不嫌奴婢愚笨,不厭其煩地親自教奴婢讀書寫字。”

趙楷聞言又笑了:“呵呵,她這丫頭,一向不好好學習,總是不求甚解,還好意思當人家老師。”

“哪裏,”嬰茀輕聲道:“帝姬的學識,奴婢一輩子能學到三分就心滿意足了。”

“你不會比她差的,嬰茀。”趙楷說,像是在很嚴肅地預言,然而唇邊的微笑並未隱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什麽都不如她,容貌、才華、身份、命運?”

嬰茀被他直接的問題逼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垂目說:“奴婢惶恐……奴婢怎能與帝姬相提並論……”

“看著我,嬰茀。”趙楷伸手以二指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目光直探到她眼眸深處。他的手指修長,觸在嬰茀的皮膚上微微有點涼意:“你們的容貌可說是春蘭秋菊,各有千秋,而你的才華可從你的字裏看出,你其實是很有天賦的人。至於現在的身份,這是天定的,但並不是決定命運的最主要因素。比身份更重要的是才華、勤勉和自信。你有才華,從你每日早起習字看來,也足夠勤勉,如今惟缺的只是自信。”

“啊,殿下知道奴婢每日習字?”嬰茀又開始窘迫起來,側頭擺脫他的掌握,雙眼躲閃著他目光的追逐。

趙楷微笑道:“今日並不是我第一次晚歸。每次黎明路過這裏都會看見你在地上習字。這也是我如今有興趣跟你說這番話的原因。”稍歇,擡首望向朝陽初升的方向:“能受人關注並不是偶然的,上天總是特別眷顧那些有才華,而又勤勉、自信的人。”

嬰茀低首細細琢磨他所說的話,卻聽見他又問她:“你知不知道,有一點瑗瑗肯定比不上你。”

嬰茀訝異地擡頭,滿含疑惑地看著趙楷。

趙楷凝視著她,輕搖折扇,笑容閑雅如故:“瑗瑗日後的夫君身份再高貴也始終不過是個臣下。臣子娶帝姬稱為‘尚’,而帝姬下嫁則稱‘降’。一個降字即可看出帝姬嫁的永遠都只能是身份低於她的人。而你不同,嬰茀,你日後的丈夫身份必然高貴,會遠超過瑗瑗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