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西棠走過機場的客運長廊。

夏季的京城,蔚藍高遠,西棠記得以前電影學院,擡頭望過去無垠藍空,鴿子的悠長哨聲劃過,鼓樓外是大片的綠地,而如今從機場的巨大的玻璃窗外,只看得到一片灰蒙蒙的天。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再來過北京。

曾經她多麽的熱愛北京,大而空曠的北方城市,她以為自己會在這裏定居,跟一個深愛的男人,生活一輩子。

後來她離開時,是躺在救護車上,意識不清,生死當頭,再沒有什麽值得掛念。

這五年來,西棠只來過一次北京,哪裏都沒有去,火車到了北京西站,她下火車直接去了九公山墓園看鐘巧。

她知道自己此生已經不再適合北京。

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男人,在旅客出口接到了她,他特地確認問了一句:“黃西棠小姐?”

西棠點點頭。

他臉色那一刻甚至有一絲微微的驚詫,但很快調整了過來,他客客氣氣地道:“您好,我姓龔,是趙先生的助理。”

西棠殺青了上一部戲,她腦袋上的頭發開始冒出來,毛茸茸的兩三寸,公司造型師給她修了一下。

有點像個清秀可人的小男生。

她神色有點呆呆的:“他怎麽了?”

龔祺說:“車子好,沒大事,沈先生走不開,特地吩咐我來。”

醫院裏,趙平津午睡醒來,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縮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抱著枕頭打瞌睡。

趙平津叫了一聲她名字,有氣無力的:“喂,你怎麽來了?”

西棠也沒睡著,聞言站起來:“你醒了?要喝水嗎?”

趙平津點點頭,西棠將水杯端過去給他,趙平津伸手去接,右手動了動,卻忍不住直皺眉,他胸口撞斷了兩根肋骨,造成氣胸和積血,所幸內臟沒大事,胸口綁著繃帶,他受不了疼,天天要打止疼藥。

西棠看見他臉都白了:“要叫護士嗎?”

趙平津沒好氣地答:“你就不會自己拿著給我喝?”

晚飯時候西棠給他喂飯,趙平津這幾天幹躺著什麽也不能做的煩躁心情從見到她忽然就消散了,他看著眼前的人,低眉順眼的給他挑魚湯裏的刺,烏溜溜的頭發新長出來,看得到額頭一層軟軟絨絨的細毛,忍不住的嘴角微翹:“哎,這麽溫良恭儉,下部戲演古裝了吧?”

西棠一把將勺子塞進他的嘴巴:“吃你的飯。”

夜裏交班醫生過來查房,這位也是他發小,見到西棠在,擠眉弄眼的,嘴上卻一本正經:“今天恢復得還可以,舟舟,夜裏止痛藥減了吧?”

趙平津卻認真做了介紹:“這是西棠,這是周子余醫生。“

西棠客客氣氣的:“周醫生。”

趙平津說:“子余是上海人,西棠很會做本幫菜,毛蟹和春筍什麽的,便宜你小子了,明天白天的班吧,中午過來吃飯。”

西棠會做菜,很小時候就給媽媽在廚房打下手,到了北京之後,一個魚米之鄉養大的江南女孩兒,為了他開始接觸各種面食的制作,趙平津吃得一向講究,但對黃西棠煮的東西卻從不挑食,疙瘩糊了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們剛住在一起不久,黃西棠開始學著給他做飯,那一天晚上他下班回來,她從熱氣騰騰的廚房出來,神氣活現地端出了一碗炸醬面。

那一碗面做得非常的漂亮,肉丁被黃醬咕嘟透了,肉皮紅亮,面碼兒上的香椿芽兒和青豆嘴碧綠一片。

也許是幻覺,他感覺自己吃出了家裏老保姆的味道。

她坐在餐桌旁,有點忐忑不安的神情,一直問他好不好吃。

他只是擱下筷子,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錯。”

哪怕只是這樣,黃西棠也樂得歡呼一聲,撲過來狠狠地親他。

他幾乎都要忘記了那些時光,她待他,原來也是用過心的。

此刻的黃西棠聽到做飯,只在一邊對著他幹瞪眼。

京城昂貴的私人醫院的貴賓病房,跟五星級酒店似,一整個廚房閃閃發亮。

趙平津對她無辜地笑。

那白袍帥氣的醫生一聽就笑了:“真的啊,有口福了,先謝謝了,儂也是上海人?”

西棠上海話說得不地道,也無意跟他攀關系,還是用普通話規規矩矩地答了:“家母是滬上人。”

晚上趙平津打完點滴,早早困了,畢竟還是病人,西棠給他收拾好了換洗衣服,回來房間看見他還醒著,便說:“睡吧。”

趙平津望著她,忽然說:“為什麽肯來北京?”

倪凱倫簽下的合約裏有一條規定,就是她永遠不會來北京見他。

西棠也望著他,不痛不癢地答了一句:“沈敏說,加錢。”

趙平津氣得罵了一句臟話。

西棠看著他氣到發白的臉,揚了揚下巴對他笑了笑,直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