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六月的夜晚,血紅的夕陽已經搖搖欲墜地低懸在山頭。

武俠巨作《劍破天驚》劇組結束了外景地的拍攝,轉戰回到橫店拍攝已經將近一個月,整部戲進入了緊張的收官階段,西棠準時到了一號山的片場,她不用做頭,半個多小時就化好了妝出來溜達,看到副導已經就位,所有人都在等天黑,今晚要拍的是攻打的明月山莊的一場大夜戲。

天氣預報說這兩日有雨,大家都想趕在暴雨來臨之前把主要的鏡頭拍完。

暗夜裏的一整場刀槍箭雨鏗鏘作響,一長排群演手裏的火把點亮了半邊夜空,大家都打起了萬分精神,一直拍到近十二點,導演喊終於喊卡,然後宣布休息十分鐘,各位主演的大小助理趕緊飛奔上去,擦汗的擦汗,補妝的補妝,端水的端水。

西棠走了出來,片場在一個搭建起來的山莊,裏面有一個漂亮的人工湖,月亮倒影在上面。

“來一根不?”身邊有人遞了煙。

西棠轉過頭一看,是同劇組裏的武行,她笑笑,拿了一根。

趕工和夜戲是非常熬人的事情,所有的橫店人都習慣了,上到導演大明星,下到群演小場記,基本都有吸煙喝咖啡提神的習慣。

西棠默默地吸煙,都是值得的,這一部劇她集數多,進組兩個月,收入可差不多抵她半年。

倪凱倫今日知會她,再過兩個月,她賺的錢可以開始償還十三爺的債務。

到這個月為止,趙平津已經包養了她三個月,倪凱倫手上的那張卡,每個月按時都有錢進來,結清了她虧欠的利息。

據說下一部的劇本也已經在談,他出錢投資,西棠要開始做主演。

三個月,只見了他一次,他甚至沒碰過一下她的手。

當天夜裏拍攝順利,進度完成,導演喊收工時是兩點,西棠跟著同劇組拍打戲的幾個替身和武行去老沈那裏做了一個按摩。

從按摩店裏出來,個個疼得齜牙咧嘴的,挽著胳膊七扭八拐的走在街上,空氣中隱隱有暴雨來臨的泥土氣息,半夜街道依舊人聲鼎沸,在轉角街口,西棠跟同事嘻嘻哈哈揮揮手,往自己的小屋的那個半坡道路走去。

她從黑暗的街角走出來,天邊一道火花擦過,她心電感應一般擡眼一望,心底一跳,腳步就停住了。

居民樓旁邊的昏黃路燈下,天氣非常的悶熱,飛蛾和雨蟻在燈光下飛舞,路邊遠遠地站著一個人影。

高高瘦瘦的個子,穿一件白色褲子,黑色馬球衫。

那一霎一道悶雷炸響,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西棠習慣擡手要遮住頭,這才想起自己光腦袋,完全不怕淋,她說:“先躲一下雨吧。”

街道上的路人朝四處奔跑,西棠站在街道邊上,一個穿著古裝戲服的男人沖了過來,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趙平津伸出手護住了她:“別慌。”

西棠只顧著往對面的屋子裏跑去:“怎麽不打電話?”

“打了,你沒接。”趙平津跟在她後面,身體擋著她在馬路的內側,以防有人再撞著她。

西棠在屋檐下站住了,摸了摸口袋,片場手機一直是靜音狀態。

“你開車過來的?”

西棠低頭的時候看到他手上還拿著車鑰匙。

趙平津點了點頭。

西棠掏出了的大門的鑰匙,這是一幢當地的居民房,一樓是個小店鋪,房東租給了一家山西的夫婦賣早餐,現在已經打烊。

夏天的暴雨在他們身後如傾盆落下。

趙平津跟著她走上了樓梯。

還是老式的房子,樓梯是水泥砌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寬大的袍子,身上有一股怪異的香氣。

西棠在二樓打開門,趙平津進去,四處望了一圈,徑自坐進了沙發裏,靠著沙發放松了身體,直接取過她的杯子喝水。

西棠十分的鎮定:“你稍等一會兒,我卸妝。“

她臉上還帶著拍夜戲的濃妝,有種恍惚的不真切感。

趙平津點點頭,看著她進了浴室。

他隨後重新打量了一圈這個屋子,一個小單間配一個小廚房,一眼看過去就完了。

房子不透光,一張簡單的床,米色格子床鋪淩亂,床上還堆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床頭櫃上擱著書和一些瓶瓶罐罐,還有一個相框,是她跟媽媽的合影,沙發是舊的,跟茶幾的顏色也不搭配,也不知道是第幾任房客留下來的,角落裏有一個巨大的陶瓷罐子,塞滿了一把幹掉的野菊花,靠墻壁的一個原木色的大衣櫃,看起來倒像是黃西棠添置的。

亂七八糟的家具,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進來就很喜歡她的屋子,屋子裏充滿了她的氣息,那種灰撲撲夜航船的茫茫感覺,似乎可以一直駛向世界末日。

茶幾一疊厚厚的劇本,沙發扶手上有個盒子,是一包軟殼蘇煙,抽了一半,還有一個綠色的塑料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