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2/4頁)

李穆雖然出身低微,但好歹也是庶族。

而這個榮康,連庶族也不是,根本就是一個來自化外的蠻人。

這樣一個人,竟也敢覬覦自己的堂妹洛神,甚至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他日若是扳倒李穆,希望太後能賜婚他和洛神的意思。

高雍容從心底裏鄙視,但當面卻從未明確拒絕過他的癡心妄想。

她需要這個蠻人對自己言聽計從。而榮康這幾年,對她一直俯首帖耳,除了上過那個叫她後來紮心的所謂“祥瑞”和沒能打下義成之外,其余表現,令高雍容很是滿意。

而如今,長安之所以要借高胤之口提醒自己當心榮康,自然是有用心。十有八九,不過離間罷了。

這一夜,高雍容在兒子的寢宮裏,注視著他那張沉睡的面容,被自己母子即將就要淪為孤家寡人的恐懼折磨著,徹夜難眠。

天亮之後,她不再猶豫,下了兩道懿旨。

第一道是下給高胤的。命他繼續駐軍原地,嚴密監視著長安的動向,封死李穆的南下之道。沒有朝廷的命令,不許擅自回兵。

第二道,便是加封榮康為郡公,兼江州刺史,命他發軍駐到江州,隨時聽從朝廷的調遣,以拱衛下遊,應對可能發生的任何針對建康的攻擊。

這兩道懿旨,再次在朝廷引發了軒然大波。

馮衛一開始極力反對。

太後看似沒有聽從劉惠他們的主張,公然宣布李穆是為逆臣,給日後轉寰留了余地,但如此安排,尤其是引榮康入江州,在馮衛看來,如同將建康門戶大開,很是危險。

建康只駐有萬余宿衛軍。向有建康門戶之稱的廣陵,軍隊主力也已被調去防範李穆,如今只剩部分守軍。

從江州到建康,雖不算近,但在沒有足夠廣陵軍鎮守門戶的前提之下,將榮康引入江州,無異於是將建康置於他的保護之下。

萬一榮康不可信,建康岌岌可危。

但這一回,高雍容的態度卻十分堅決,命榮康即刻到江州就任。

榮康的反應,也令高雍容很是滿意。

他在收到朝廷委任之後,感恩戴德,不但八百裏加急上了一封感恩書,為表達對朝廷的忠心,還提出要將自己的長子送到建康為質。

高雍容不但就此徹底打消了疑慮,就連馮衛,在知悉榮康的這個決定之後,態度也終於有所緩和,不再像先前那樣堅決反對了。

畢竟,在廣陵軍不能及時返回的情況之下,倘若榮康真的忠於朝廷,讓他駐兵江州,對建康來說,如同多上了一重保障,自然是件好事。

……

這一年的深秋,大江南北,黃河上下,冥漠之中,人人各行其道,走上了已擇的那條道路。

李穆和洛神再一次地辭別,踏上了他的北伐之路,為自己少年時便曾立下的雄心壯志蹈鋒前行。慕容替厲兵秣馬,拉攏盟友,會師雁門,發誓要手刃仇敵,雪盡前恥。高胤枉有一身血氣,卻如索在身,寸步難行,只能駐軍原地,徒勞地向朝廷再次發去奏報,盼望能說動當政之人,容許自己返回他該在的位置。而榮康,則帶領著他的軍隊,一路沒有阻攔,直奔江州。

不管北方如今又如何風雲再起,至少在南朝,看起來,一切仿佛都在高雍容的掌控之中。

正當朝廷上下,翹首等待著榮康履行諾言,將長子送到建康為質之時,情況變得不對勁了。

據消息,榮康的軍隊在抵達江州之後,竟然沒有按照調令指示的那樣就地駐軍,而是沿著大江,朝著下遊繼續東進。

高雍容起先並不相信,直到數日之後,陸續收到了沿途幾個太守發來的急報,這才意識到了問題。

消息稱,榮康以護送長子入京做人質為借口,統領大軍繼續東進,勢不可擋。以各郡那點可憐的地方軍事力量,根本無法制止。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第一時間上報朝廷,希望朝廷出面幹預。

高雍容立刻派遣劉惠趕去,阻止榮康的這種行徑,命他帶著軍隊退回江州,只允許他的兒子入京。

劉惠不但在朝廷身居高位,更是當下建康士族中的名士,以機敏和辯才而文明,先前榮康數次入京之時,對他諸多奉承,看起來頗是敬重。出了這樣的事,派他出面解決,最是恰當不過。

但劉惠的表現,卻叫高雍容和朝廷官員徹底失望,並為之恐懼不安了起來。

劉惠見到榮康的時候,榮康的大軍如入無人之境,已經開到了毗鄰丹揚郡的石城。

據和劉惠同行,後來逃回的那個黃門侍郎講,會面之初,劉惠趾高氣揚,頤指氣使,榮康態度謙卑,但等劉惠傳達朝廷旨意,命他即刻帶兵掉頭返還江州之時,榮康立刻變臉,說自己是奉了太後之後,親自送兒子入建康做人質而已,不肯返回。劉惠自覺受了冒犯,很是生氣,罵榮康是鴃舌鳥言的蠻人,不講信義。榮康大怒,當場將劉惠和從屬全部扣下。這侍郎恰好當時因了身體不適,留在營中沒有同行,聞訊不妙,脫了官袍和道旁百姓易衣,裝成衣衫襤褸的路人,這才僥幸避過追拿,逃回了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