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2/6頁)

當夜,這支輕騎軍隊便至新安。

下了多日的大雨,終於停了。道路依舊泥濘無比,河川溢水,淹了兩岸地勢低窪的田地。

大水隨時可能到來,北燕大軍早已撤離新安。消息也擴散了開來。道上,從洛陽方向來的道上,走來了無數聞訊的民眾,拖兒帶女,逃離城池,行在路上,隊伍長得看不到頭,也見不到尾,無頭蒼蠅般地到處尋著能夠暫時容身避難的一處立足之地。

遠處,道路的盡頭,漸漸出現了一支輕騎軍,朝著他們身後逃離的方向,疾馳而來。

路人無不停下腳步,望著這支逆行而來的陌生軍隊,在前頭一名神色嚴峻的將軍的帶領之下,出現在了視線裏,目光茫然。

“是應天軍!”

有人認出服色,脫口喊叫。

隊伍一下起了騷動。

又不知何人先傳的消息,道方才前頭那位帶領著這支逆行向著上津口方向去的輕騎軍隊的將軍,便是南朝人李穆。

“大司馬李穆來了!”

“方才最前頭的那人便是他!”

一傳十,十傳百,消息不翼而飛,迅速傳遍了這條漫長的逃難之道,一雙雙原本只剩下了絕望和麻木眼神的眼睛裏,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眾人紛紛跪在路旁,向著正從自己面前馳過的軍隊磕頭。

“鮮卑人要淹洛陽!求大司馬救救我們!”

夾雜著孩童啼哭的懇求哀告之聲,在道旁此起彼伏。

騎兵隊列未作任何的停留,風一般地從他們身畔掠過,馬蹄翻飛,濺起片片點點的泥漬,在眾人的翹首注目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

第二天,負責守衛亢龍關的姚軌便收到消息,李穆領著一支人數大約不超過三千的輕騎軍隊,朝著這裏急奔而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吃驚。

雖然慕容替已經有所斷言,但從他的深心來說,對慕容替的這個判斷,他並不如何認同。

在他看來,大水只要能夠阻擋李穆追擊北燕軍隊的腳步,容他們獲得一個重整旗鼓的機會,便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他沒有想到,這種情況之下,這個南朝人非但不撤,竟然真的來了。

李穆的戰名,他如雷貫耳,得知這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緊張。但等得知他只帶了三千人馬過來,立刻又松了一口氣,哈哈大笑。

亢龍關的關樓高三層,層疊而上,關墻高聳,完全依借兩側的高聳塬壁修建,將一切可能的隱患都杜絕在外。只要關門一閉,連只蒼蠅都休想飛入。

李穆再神勇,手下再善戰,他想靠三千人馬拿下他守衛的關口,無異於癡人做夢。

更何況,留給李穆的時間,根本就沒多少了。河口隨時崩塌。而自己占據關口,地勢高聳,即便整條黃河水倒灌入了洛水,大水將洛陽宮的琉璃瓦頂淹沒,他也不懼淹到自己。

但對於關口下的李穆和他那三千士兵來說,可就沒這樣的運氣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一代名將葬身於自己手下的一幕,抖擻精神,命令士兵在關樓嚴陣以待,只等李穆人馬到來,在他渡河之時,便給予迎頭痛擊。

是夜月黑風高,深夜時分,亢龍關前,幽暗無光,河面驟然暴擴的洛水貼著塬壁沖刷而過,發出陣陣怒吼般的咆哮之聲,令人膽寒。

姚軌聽到士兵來報,關下河面對岸突然出現點點火把,應是李穆那三千軍隊開到,連夜要對關口發動襲擊,立刻登上關樓眺望。果然,看見對面火把移動,隱隱有似有舟船下水的動靜。突然,伴著雷起似的戰鼓之聲,對岸傳來了軍中常聞的用於鼓舞士氣的戰前呐喊之聲,知李穆預備強行渡河了,當即發令,親自坐鎮關城,指揮作戰。

早已就位的士兵,隨他一聲令下,立刻朝著對面射箭拋石。對岸應天軍也迅速集結成陣,在盾牌結成的保護墻後,展開奮力反擊。

亢龍關前的平靜被打破了。夜色之中,火光四起,雙方士兵的殺聲、叫罵聲,與激流拍岸發出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震動人心。

就在關前對戰如火如荼之時,同一時刻,幾條舟船,載著三百士兵,悄無聲息地從距離關口半裏之外的一處岸邊下水,槳手奮力劃槳,很快抵達對岸,向激流中拋下重達千鈞的鐵錨,固住船體。

這裏沒有落腳點,更沒有道路。

有的,是一面聳立著的高達數十丈的垂直塬壁。仰望,猶如一把從河流中插入了黑色夜穹的筆直利劍。

“全都準備妥當?”

李穆停在舟頭,向著這三百名出自厲武營的勇士,沉聲問道。

士兵們的頭上緊緊地紮著縛帶,攜帶照明用的火折,身上圈著足以能夠支撐自己體重的長達數十丈的麻繩,腰間別著匕首,背後縛著弓刀,手纏護腕,腳上是特制的靴頭尖銳的靴——之所以穿這樣的靴,是為了能讓他們將自己的腳,插入這塬壁上的任何一道裂縫或者樹木藤幹,以便牢牢固定,幫助他們順利登頂。除此之外,每個人的身後,還背負著一只裝滿了火油的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