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4頁)

高嶠沉默了片刻,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楊將軍分明心有大義,卻時運不濟。如此忠烈之人,不能為朝廷所用,實在叫人痛心!”

蕭道承跟著唏噓了幾聲,覷了眼高嶠,見他望著外頭的天色,笑著,又遞上另份卷宗,說:“我知相公今日急著回,好替長公主慶賀生辰,也不敢再留相公。只有最後一事了。此為秋後問斬的死囚卷宗,請高相公查閱,若是無誤,便奏請陛下勾決,到時將這些人予以正法,一律問斬。”說著,命那隨從將卷宗呈上。

此事幹系人命,高嶠一向重視。每有死囚,報上勾決之前,他便是再忙,自己也必會瀏覽一遍卷宗,以免冤假錯案。點了點頭,翻了翻面前厚厚一疊卷宗,道:“放著吧。我有空就看。”

蕭道承應了,又道:“這批要問斬的死囚,孤王都看過卷宗,無不是窮兇極惡之徒,死有余辜。只其中一人,事有特殊,孤王先在相公這裏提醒一聲,免得相公以為孤王濫用法度。”

“朝廷先前不是三令五申,天師教不得再停留建康從事活動嗎?孤王知此事幹系重大,相公先前提醒過後,孤王一直親自過問。如今那些人多已離去。其中有一女教首,據說是個香主,名叫邵玉娘,卻違抗命令,竟不肯離開,被官差抓了投牢,亦是抵死不走,狡辯說早已脫教,還留在建康,只為尋一故人。問她故人是誰,她卻又不肯說。孤王疑心她圖謀不軌,更是為了震懾那些沉迷其中的冥頑教徒,想著殺雞儆猴,便將這女教首投了死牢,等到秋後,一並問斬。”

“我知高相公對人命一向重視,也不敢自作主張。想著還是先告訴相公,到底是否問斬,由高相你定奪。”

他翻出其中一冊卷宗,遞到高嶠的面前。

高嶠方才一聽到這個名字,神色便動了一動,接過卷宗,迅速翻開,一目十行地瀏覽著,壓下心中湧出的無比驚詫,看向蕭道承,遲疑了下,問道:“這個邵玉娘,年歲幾何?何方人氏?”

“三十五六,不肯道來歷。但聽她口音,祖籍應在江北。據說還有個弟弟,名叫邵奉之,亦是天師教的骨幹之一。那邵奉之倒是機靈,朝廷禁令一下,人便不見了,應已早早離京……”

蕭道承的話還沒說完,高嶠便已驚呆,視線盯著手中那份卷宗,突然回過神,問道:“這個邵玉娘,如今人在死牢裏?”

蕭道承點頭:“正是……”

高嶠放下卷宗,擡腳匆匆出了衙署,一口氣趕到天牢,報出死囚姓名,徑直便被帶到了一間關著女囚的牢房之前。

牢裏暗無天日。窄得連人都躺不直的空間裏,角落被一只泄桶占著,臭氣熏天。地上堆著雜亂稻草,蚊蠅飛舞。一個女囚蜷縮在裏面,衣衫襤褸,身上帶著拷傷,一動不動,看起來仿佛死了似的,一張臉被亂蓬蓬的頭發遮住,看不清模樣。

隨同的獄官說道:“高相公,這女囚乃是天師教的人,公然抗命,不肯離開,新安王疑心她另有圖謀,遂打入死牢。這些時日一直病著,人都燒得糊塗了,也沒吃幾口飯下去,下官怕她死在此處,正尋思著上報……”

地上那個女囚仿佛被獄官的說話之聲給驚醒,呻.吟了一聲,那張被亂發遮擋住的嘴裏,發出一句有氣無力的低低嘶聲:“冤枉……”

獄官覷著身畔的高嶠。

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地上的女囚,神色很是怪異。

這些年,這也不是他頭回下死牢親自提審死囚了,獄官也是見慣不怪。便厲聲喝道:“邵玉娘!你可知此為何人?他便是當朝尚書令高相公!口口聲聲冤枉,卻又不說實情,你又何來的冤屈?”

那女囚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擡起頭,亂發翻開,露出半張面孔,眼睛睜開,視線落到牢門之外的高嶠的身上。

那雙原本已經看不到半分生氣的眼,如同被注入了什麽東西,驀然圓睜,定定看了高嶠片刻,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喉嚨裏含含糊糊地嗚咽了一聲仿佛帶著哭腔的“高相公”,兩眼一翻,人又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獄官急忙打開牢門,上去探了下鼻息,又拍了幾下她臉,見她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忙道:“應是昏死過去了!”

高嶠望著地上那個雙眼緊閉的女囚,這一刻,他內心的震驚,幾乎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雖然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但就在方才,他看到她露出來的這張臉時,依然還是認了出來。

竟然真的就是當年的邵玉娘!

他原本一直以為,這個邵玉娘早就已經死在了當年去往江北的路上。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竟活著。不但活著,還入了天師教,如今又因這身份被打入了死牢,以如此的方式,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