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4頁)

如此行事,也是人之常情。

但就此撒手不管的話,畢竟先前有過盟約,恐怕朝廷輿論,會對許家不利。

幕僚遲疑了下,低聲道出自己的擔憂。

休息了一陣子,許泌臉色雖然灰敗依舊,但情緒已是恢復了過來。

“換作是陸光,他會為我許家以身涉險?”

“北伐敗便敗了,此也不是頭一回敗。高嶠不也數次未果?何人能指責於我?”

“至於見死不救……”

他冷笑:“當那些還圍著南陽的羯兵都是死的嗎?楊宣一路敗退,自顧不暇,能守住最後一點打下來的南陽之地,就已經是竭盡所能了,他非神人,如何插翅脫困,飛去郾城去救那陸家的兒子?”

眾人被他一語點醒,紛紛點頭。

許泌強打起精神,和眾人連夜商議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

許家的書房,這夜燈火不滅。

同一夜,陸家依然風平浪靜,上下安穩。

陸府闔府之人,除了值夜的下人,其余皆都入眠,對此刻那遠在千裏之外,已然降臨到了頭頂之上的狂風暴雨,沒有絲毫的覺察。

唯有一人例外,如此晚了,還是沒有入睡。

陸煥之從自己屋裏出來,悄無聲息地潛入一墻之隔的他長兄的院裏,熟門熟路,直接摸到內室,停在了置於琴案之上的那架古琴之前。

陸柬之對這架古琴,極是珍愛。臨出門前,不但又裝入琴匣,以鎖鎖之,還在上頭蒙了張覆布。

陸煥之定定地瞧了片刻,慢慢伸手,一把掀開覆布,用刀撬開琴匣,摸了一陣,果然,在琴下,找到了那份他先前曾入眼過的琴譜。

譜是減字譜,已力求簡明,但一首曲子下來,亦有十來頁,抄於宮中特用的瓷青粉箋之上,以線裝訂成冊。

月光從窗外透入,照出了扉頁上的寥寥數列字跡。

“聞大兄他鄉臥病,纏綿不愈,彌有感,乃譜曲一首,千言萬語,皆寄於曲中,願大兄早日舒憂。放開心懷,則處處海闊天空。此曲,既是勸君,亦為自勉。”

字體娟秀,漂亮至極,一看便是出自閨閣之手。

陸煥之慢慢地翻著後頭的琴譜,盯著上頭那一個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字,手在微微地抖動。

他翻完,閉目良久,眼前又浮現出李穆護著她揚長而去,留下自己遭人恥笑的一幕,周身仿佛再次如有針刺,猛地睜開眼睛,咬著牙,顫抖著手,撕掉了扉頁,胡亂地塞入自己懷裏,將琴匣閉合,再蓋回那張布,轉身,借著夜色的掩映,飛快逃離而去。

……

次日,入夜,建康城南的秦淮之畔燈火輝煌,青樓酒家鱗次櫛比,絲竹之聲,伴著夜風不絕如縷,陣陣入耳。

一間青樓二樓的雅座裏,十來個濃妝艷抹的藝伎圍坐在一起,朝著上座中的那個年輕公子丟著媚眼。

這年輕公子雖不是熟客,但看他打扮和做派,便知是士族子弟。

這種地方,時有權貴官宦或是世家子弟出沒,眾人司空見慣。姐妹當中,從前有被相中買去入府做侍妾或是歌姬舞姬的,也是不少。但見今晚的這個客人,卻有點奇怪,召了自己如此多的十來個姐妹,皆要通琴的,他自己帶著侍從入內,卻保持著這坐姿,不喝一口酒,也不開口說一句話,神色倨傲,似不屑來這種地方,不禁好奇起來。

當中一個年齡最長,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伎女,名喚綠娘的,被眾女簇擁著出來,笑嘻嘻地道:“這位小郎君,你來我們這裏,叫來我們如此多的姐妹,既不吃酒,亦不作樂,難道是要我們陪你枯坐到天明不成?”

她話音落下,其余女子,皆吃吃而笑。

陸煥之朝身邊侍從丟了個眼色。

侍從會意,取出隨身所攜的一只小布袋,解開口子,隨手一倒,只聽嘩啦啦一聲,地上便撒了幾十枚金餅,金光閃閃,耀目無比。

伎女們還是頭回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喜出望外,急忙磕頭道謝,紛紛要去撿金幣,卻聽那公子道:“且慢!”

眾人知他有話,停了下來。

陸煥之道:“高氏女精通樂理,你們想必都知道吧?”

眾女一愣,不知他為何突然提高氏女,但紛紛點頭。

每年建康城中舉辦曲水流觴,為給達官貴人助興,她們這些伎女,也有被叫去過。

那綠娘笑道:“怎會不知?我還記得幾年前,她曾與陸氏長公子於曲水流觴會上,簫琴和鳴,聲如天籟,當時我也有幸親耳聽過,至今難忘。只是不知,公子為何突然提她?”

陸煥之笑:“巧了。我這裏,恰有一份她親手所譜的琴譜。你們可願一睹?”

眾女大喜,圍過來求要,等陸煥之掏出琴譜,爭相翻看。

很快,那個名叫綠娘的伎女,坐於琴後,對譜試奏,奏了一段,停下,感嘆道:“高氏女果然不負才名。我不過是粗通琴技罷了,更不知她譜曲時的心境如何,但奏來,只覺行雲流水,情真意切,我極是喜歡。”